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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新宿区,越师傅家。
绘梨衣在卧室里赖床,路明非瘫在沙发上,看着打开的电视,像是一条正在沥水的咸鱼。
“早上好啊路君。”越师傅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沙发上。
“早,越师傅,”路明非回道,“今天不去卖拉面吗?”
“老年人偶尔也要给自己放放假嘛,”越师傅感慨道,“像我这样的老人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残余的人生里应该尽可能完成以前的梦想,不能遗憾进到墓地里埃”
“哦?那您有什么梦想呢?”路明非好奇道。
“我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梦想,比如当一个风光的大人物,比如躺在十几个美女身边,挨个枕着她们白花花的大腿,或者把全世界的最顶级的美酒都收集到一个柜子里,藏到我妈妈肯定发现不了的地方,时不时背着她偷喝一点,”越师傅道,“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不喜欢我喝酒。”
“哦?那现在呢?”路明非问道。
“现在啊,我只剩下了两个愿望,或者说,我想去两个地方,”越师傅道,“先去一趟中国,然后就去法国定居。”
“去中国?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是中法混血,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想去看一眼?”路明非问道。
“不,”越师傅摇头,“是因为在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我还是空有一腔热血的白痴,周围人狂热的氛围感染了我,让我分不清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贪婪,什么又是卑劣。”
“日本的军队控制了一切媒体和宣传,修改学生的课本和大人的报纸,极力宣扬其他国家对我们的压迫,我们的国民所受到的欺辱和劫掠,鼓励我们去战场上反抗他们,在混乱的世道夺取我们的应有的权利,”越师傅露出悔恨的表情,“当时的我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眼中看到的,耳中听到的,全都是日军宣传,他们的声音一刻不停得涌进我的耳边,这些声音让我们的大脑无暇思考,他们说什么,我们就相信什么,并且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对的,一切本应如此。”
“我当时发自内心的支持着战争,我以为我是日本的英雄,每个被日军洗脑的日本公民都以为自己是国家的英雄,男人拿着枪上了战场,妻子照顾着孩子,母亲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一边把家里的钱奉献给那些野心家变成军费,那时连个乞丐都觉得自己应该给日军里的禽兽们捐钱,当时有外国人指责我们是残暴的侵略者,可日军的宣传比他们早了一步,他们说外国一切指责我们残暴邪恶的言论本质上都是因为我们在反抗他们,他们了劫掠我们,我要抢回自己应有的权利,他们不愿意,所以才来咒骂我们……天真的我对此深信不疑,那是我简直就是个蠢到脑子像腐烂了一样不会思考的混蛋。”
“后来呢?”
“后来有人给我看了一组文件,文件里是日军在战争中所犯下的恶行,”越师傅把头低下来,看不见表情,只有声音微微颤抖,“抚顺,镇江,南京,平阳的屠杀……还有细菌、毒气、人体试验……那不是战争,那不过是一群野兽在文明的废墟上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而我们这些蠢货和混蛋就是把这些野兽喂养起来的罪人1
“我是个懦夫,我犯下了该死的罪行,但我没有勇气自杀谢罪,什么武士切腹不过都是粉饰名声的手段,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做到。”
“这我知道,你说过你是个天主教徒,天主教不让自杀。”路明非道。
“就是因为教义禁止自杀我才会信教,”越师傅道,“当然现在我是上帝最虔诚的信徒了。”
“我不会自杀,我害怕死亡,但我想去一趟中国,去那些被肆虐过的地方,跪下来道歉,”越师傅道,“这算不上赎罪,但它能让我觉得自己和那些禽兽不一样,我只是个混蛋,而混蛋好歹还是人。”
“然后就去法国定居?”路明非道。
“我本来就是法国人,我的老爹是个日本人,他去了法国,在法国认识了我中法混血的妈妈,我在法国出生,也在法国长大,”越师傅道,“日本只是我人生的一个旅社,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我曾一度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日本人,但到了快死的时候,我还是想死在法国。”
“……”
“……”
越师傅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越师傅谈及自己过去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身份,但以他的血统,他当时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他口中的“罪行”,绝不仅仅只是把家里的钱都捐出去或者参加日军去打仗那么简单。
谁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东京电视台,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原本的电视节目突然被新闻画面取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今日东京都市圈内多出出现不明生物袭人事件,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造成了三十五人死亡,七人受伤……警察和自卫队已经出动,请各位市民待在家中,不要外出……”
路明非看向电视,屏幕里一头浑身血色的类人型怪物大口咀嚼着一具被打上马赛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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