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在蔡家，最多不过替王夫人管管下人、分配一下洒扫差事，既没有政治嗅觉，也不懂蔡婳方才说的‘前廷争执已传导至后宫’是甚意思。</p>
此刻她惟一的想法，便是离蔡婳越远越好，“娘娘.方才，方才娘娘说要老身回乡养老，老身确实年纪大了，办不好差事了.谢娘娘垂怜.”</p>
蔡婳闻言，倒是露出一抹温和笑容，“王嫲嫲待会去西苑找我，你为我家操持大半生，我为你备些财帛，免得嫲嫲回乡后为吃喝发愁。”</p>
“谢娘娘厚意，老身攒了些钱，老家三个儿子也都成家立业了，能养活的了老身财帛便不用了，老身回去收拾一下，今日便走”</p>
说罢，王尚宫又是一礼，告一声退，逃也似的离开了福宁宫。</p>
蔡婳望着王嫲嫲狼狈但快速远去的身影，有片刻失神，随后却对月容道：“去西苑寝宫取两千贯货票，务必让王嫲嫲带上。对了，回淮北路途不近，她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月容出宫找马行街南北商行的苗奎苗掌柜问问，近两日可有商队北上，带上王嫲嫲”</p>
月容领命离去。</p>
茹儿的侍女云栽望着地面，心里却十分疑惑方才贵妃说杀人时，毫不犹豫。</p>
此时却对一名老仆关怀备至蔡贵妃身体里，简直像是住了两个人。</p>
殿内再度陷入沉默，蔡婳左右看了看，却见那云栽低着头看向地面，大气不敢喘；茹儿时刻在留意着她，见蔡婳看过来，赶忙挤出一丝讨好笑容。</p>
而铁胆，则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怎也不肯和蔡婳有眼神交流</p>
蔡婳忽道：“现下，是不是觉着我很可恶？”</p>
铁胆继续看着前方，不吭声。</p>
茹儿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娘娘这般做，一定有娘娘的道理。”</p>
而那云栽，直接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p>
蔡婳见状，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笑容，却道：“有周一朝，近二百年间，能查到生卒年份的官绅名士平均能活六十有二单七月，但周国皇帝，却大多活不到五十岁.”</p>
“.”</p>
铁胆和茹儿定定看着蔡婳，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怎忽然说起了这个。</p>
蔡婳却接着道：“皇家子嗣，更是有四成夭折，甚至比不过民间百姓家中婴儿，你们说，这是为何？”</p>
铁胆继续保持着沉默，茹儿毕竟长在深宅，有些事没见过也听过，便小心道：“怕是后宫妃嫔争宠倾轧所致.”</p>
“这只是其一”蔡婳点点头，又道：“周国十四帝，却历经两次绝嗣断续，帝位转与旁系.却不是后宫妇人能背得动的大锅”</p>
“娘娘是说.”</p>
“残唐时，军头、内侍可随意更换帝王，所谓天子，朝不保夕。周朝立国后，以残唐为前车之鉴，严防军头内侍，但那得势文臣又岂是良善之辈你等不闻周国景明年间的杵击案么？”</p>
这杵击案，已是五十年前的旧闻了。</p>
当年在位周帝得知江南山川河流多被士绅所占，欲将其收归朝廷，因此和百官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p>
一年后某个深夜，周帝在龙床之上竟被一群宫女持药杵袭击，额头被药杵所破，头破血流。</p>
但周帝命大逃过一劫，事后虽诛杀宫女百余，竟也未敢再继续深究</p>
铁胆这回听明白了蔡婳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由问道：“那群宫女是受了文官指使？”</p>
“不是废话么？若无百官画下大饼，谁会冒着诛灭九族的大罪行刺君王？便是天子又如何，事发后还不是忍气吞声，还因此被官绅编排‘苛待宫人，致其造反’的恶名”</p>
蔡婳说罢，铁胆不由蹙眉道：“他们若敢这般对待陛下，我便将他们杀了！”</p>
“嘻嘻~”铁胆的表态，蔡婳很满意，笑道：“他们自然不敢这般.所以才用了这装神弄鬼的手段你们想，若宫内隔三差五便有闹鬼的传闻传出来，有心之人只需在陛下饮食中动些手脚，以后，陛下身体一日比不过一日，直至某年驾崩。是不是很符合冤魂索命的故事？</p>
到时，便是淮北军中那些忠于陛下的将帅，只怕也看不出异常.陛下壮年，他们左右不得，但皇子年幼，他们却有机会对其施加影响”</p>
一番话听完，铁胆和茹儿都沉默了。</p>
在她二人看来，后宫是妇人的地方，却没想到竟也能和天下大势这般息息相关。</p>
统一了思想，蔡婳才接着道：“铁胆，你便是功夫再好也挡不了这明枪暗箭，如今皇后在淮北，我身旁没帮手，你需帮我、帮陛下做点事了”</p>
铁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贵妃说吧。”</p>
“明日起，你便带着茹儿逐步遣散所有宫人，一个月内要将所有人都换了.我原本还想等小崔的事了结再动手，如今看来已不能等了。”</p>
“嗯！”铁胆应了下来，茹儿明白了昨晚之事背后竟有如此大的干系后，不由后怕道：“还好贵妃娘娘来了临安！若是只有臣妾在宫里，只怕被歹人骗的团团转，遭了他们的道！”</p>
此时，在‘僻静’处完成了工作的小乙折返，在殿外求见。</p>
蔡婳让人将小乙带了进来，淡淡问道：“可处理完了？”</p>
“回贵妃，宫女二十二人，太监六人，已尽数处置尸首怎样处置？”</p>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小乙，神情有些不自然，蔡婳却道：“找两辆车子装了，送去宫门外，等众官散朝时，交给桑延亭处置”</p>
“！”小乙一脸错愕。</p>
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旁人小心隐藏还来不及，蔡贵妃却要将尸体大摇大摆拉到宫门外给百官看？</p>
明知此事背后有众官的影子，这么做合适么？</p>
蔡婳看出了小乙的想法，不由眯眼看向前廷方向，只道：“他们既然做了初一，还怨旁人做十五？本宫正是要这帮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看看，他们的狗腿子是甚下场！”</p>
一句话说的杀气腾腾，小乙定了定心神，抱拳离去。</p>
辰时初，日出东方，天光大亮。</p>
蔡婳带着铁胆、茹儿徐徐去往西苑，路上讲道：“茹儿若怕，待会便收拾了东西，也住进西苑吧。”</p>
皇上、贵妃、惠妃都住在西苑，她自然求之不得。</p>
铁胆却在思索良久后，忽然问道：“姐姐，既然你已知晓有人要谋害陛下，怎不告诉他，让他将人都杀了呀？”</p>
听到铁胆对她的称呼从‘贵妃’又变回了姐姐，蔡婳不由莞尔，随后却道：“你以为陛下不知晓呀？”</p>
“那陛下怎不对他们动手？”铁胆懵懂道。</p>
“时机未到.”蔡婳神秘兮兮讲了一句，又道：“若不让那些人跳的再高些，我们也不好分辨谁忠谁奸”</p>
听蔡婳这般讲，铁胆踌躇几息，望着地面稍显不自在的说道：“姐姐，今早那二十多个宫人里，会不会有人被怨杀呀”</p>
蔡婳面色如常，望着初升晨阳，缓慢而坚定道：“只要有人欲对陛下不利，本宫莫说怨杀几个宫人，便是血洗了整个大楚官场，又能怎样”(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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