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王府涵春堂一楼暖阁。</p>
地龙火墙加持下，阁内温暖如春，水仙怒放。</p>
饭后，等了一年要在牌桌上报仇雪恨的玉侬便迅速组织起了牌局。</p>
阿瑜因有了身孕不能久坐，便在一旁的胡榻上给一帮孩子讲故事。</p>
王府一子三女排排坐在榻上，听的聚精会神。</p>
无所事事的陈初则绕着牌桌东看看西瞧瞧，最后坐在了头次打牌的嘉柔身旁。</p>
“四饼~”</p>
“幺鸡！”</p>
“碰，九万.”</p>
比起前面几位姐姐，每次轮到不太熟练的嘉柔出牌，流畅的牌局总要卡顿一下。</p>
嘉柔一番犹豫，好不容易选出一张牌，且口中已喊出了‘六条’，却被陈初拦了下来，“打这个，四饼！”</p>
坐在嘉柔上家的蔡婳，听到嘉柔喊出六条时，已伸手要做胡牌后推牌的动作了，却又见陈初帮嘉柔换了一张牌来出，不满的‘啧’了一声。</p>
下一圈，玉侬一张七条打出，陈初见嘉柔还在迷糊，连忙哈哈一笑，帮她推了牌，嚣张道：“卡七条！缺一门，来来来，会账，诚惠各位娘子每人六十文！”</p>
玉侬赶忙俯身看过来，确认牌型无误后，才嘟着嘴巴埋怨道：“公子哪有你这样的呀，看了我们三家的牌再来教嘉柔怎出！”</p>
“嘁，可不是么！方才若不是王爷耍赖拦了嘉柔的六条，我已经胡过了！”</p>
蔡婳打开牌桌小抽屉，摸出两张货票，不情不愿的递了过来。</p>
陈初只当没听见，厚着脸皮帮嘉柔收了。</p>
这下，反倒弄的嘉柔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道：“爱爱卿不用教我了，我已经学会了。”</p>
猫儿笑意浅浅，奉上货票，至于官人明显偏帮嘉柔的举动，并未放在心上。</p>
她知晓，嘉柔首日以家人的身份入府，官人明面上的故意偏爱，是为了让嘉柔来到一个新地方后心里塌实些，有助于快速融入。</p>
没见么，一场牌没打完，玉侬都敢‘嘉柔嘉柔’的喊了。</p>
只要嘉柔不在家里摆谱，猫儿自不会为这点小事介怀。</p>
但玉侬和蔡婳却不依了。</p>
“公子若无事，带娃娃们放焰火去吧。”</p>
“对对对，去吧去吧，王爷别在这儿捣乱了。”</p>
一听说有焰火玩，一群娃娃坐不住了，像爬山似得纷纷攀上了陈初，抱腿的抱腿，骑脖的骑脖</p>
少倾，陈初身上挂着一串小娃娃出了屋门。</p>
随即，屋外响起了娃娃们兴奋雀跃的拍手声，和小型焰火噼里啪啦的响声。</p>
“爹爹，咯咯咯.”</p>
“爹爹，我要看小蜜蜂”</p>
“爹爹，点这个，点这个.”</p>
隔着一扇窗，院内孩子们的开心叫嚷吵作一团。</p>
嘉柔不由转头看了过去，却见绵儿仰着头，双手高举抓着一根仙女棒，笑的小脸通红。</p>
虽绵儿身份暂时见不得光，但爹娘好歹是大齐一顶一的人物，锦衣玉食自不必说，但嘉柔印象中，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p>
“嘉柔，出牌呀！”</p>
正走神间，玉侬催促的声音响起，嘉柔赶忙胡乱抽了张牌打了出去，“发财.”</p>
“嘟！”</p>
玉侬当即以嘴作哨，快速从牌海中捡回嘉柔刚打出来的发财，霸气的往桌上一拍，哈哈笑道：“胡啦！七小对，门清对对胡，拿钱拿钱”</p>
这把胡的不小，蔡婳侧脸一看，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口中却道：“哦，看焰火去喽！”</p>
“老蔡！休要耍赖，先会账，这是我今晚赢的头一把呀！”</p>
玉侬气的直跺脚脚，却又奈何不得蔡婳，只得转头看向了猫儿，“姐姐！你不管她么.”</p>
“看焰火，看焰火去.”</p>
“呀！姐姐怎也学会赖皮了！”</p>
玉侬既不忿又委屈，抱着猫儿的胳膊不撒手，后者明显是在逗她，偏偏不给，玉侬屁股后撅，几乎是被猫儿拖着走向了院子。</p>
这一幕，让首次体验王府氛围的嘉柔目瞪口呆王妃和蔡氏，一人掌鹭留圩农垦、一人掌四海商行，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p>
怎百八十文的输赢都要赖呀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呀！</p>
不过，看起来好有趣，好欢乐.</p>
此刻楚王府，只是蔡州城的一个小小缩影。</p>
城内城外，沿街花灯，勾勒出城市的雄浑轮廓；欢声笑语，铺陈了万民的喜乐祥和。</p>
浓郁夜色中，灯火通明的蔡州犹如一颗镶嵌在黑暗大地上的明珠，光亮璀璨。</p>
数千里外，却又是另一番光景。</p>
金国中京路榆州城内，并不比往日热闹多少，各家院门上的新桃符，似乎是唯一一件和新年有关的提示。</p>
戌时，猪皮巷张家小院，偏房内聚了十几位面色凝重的汉子。</p>
张小尹以‘收羊毛’为幌子组织起的团队中，核心人物胡三、卢四升等人皆在。</p>
见张小尹皱眉沉思，胡三稍显着急的低声道：“小尹，怎办？张大叔会不会吃不住刑，将咱们全部供出来啊？”</p>
收羊毛是条能活人的财路，但胡三最担心的还是张传根全盘交代了，虽然他们这个组织就是为了联络底层军汉、伺机而动，可今日毕竟事发突然，众人完全没有准备。</p>
张小尹尚未回答，身材魁梧的卢四升却沉声道：“怕个鸟！今夜咱们直接杀进大牢，将人抢了，投南京去！”</p>
张小尹以前透露过，南京也有和他们一样的齐国内应，听说级别还不低，所以卢四升才有此一说。</p>
此时，张小尹已成为了众人事实上的主心骨，他的决定，不但事关干爹的生死，也关乎数百名弟兄、家眷的存亡。</p>
强压下今晚动手抢人的冲动，张小尹看向了牢城狱子谢德禄，“谢大哥，我干爹那边是个甚情况？”</p>
谢德禄一抱拳，低声回道：“王督抚的亲兵兴许对张大叔有所怀疑，但没甚证据。张大叔也是个硬骨头，今日下午吃了不少苦头，却一口咬定自己是收羊毛的行商。”</p>
听到干爹吃了不少苦头，张小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涩声道：“我干爹怎样了？”</p>
谢德禄实话实说道：“傍晚被送进监牢时，尚能开口说话，那负责审讯的是王督抚的侄子王信，便是兄弟我想帮张大叔拦一下也拦不住。张大叔那边”</p>
谢德禄斟酌了一下，才低声道：“最多再撑两日！”</p>
卢四升闻言，马上接道：“小尹，还犹豫个甚！咱们今夜动手吧！”</p>
张小尹又是一番长考，却道：“就咱们这十几个人，便是杀进牢城也是送死！三哥、四哥，春生、二鹏，明日天亮你们速速联络各位兄弟，备好家伙！”</p>
“好！”</p>
卢四升等人纷纷应诺。</p>
不多时，大伙离了张家，散于城中各处。</p>
但张小尹却独自一人在屋内枯坐许久，他这边，能拢起来的人手不过二三百人。</p>
其中，到底有没有事到临头退缩、甚至主动向王督抚通风报信的叛徒，张小尹也没有百分百把握。</p>
<div class="contentadv"> 再者，城中驻军六千，起事后，到底有多少人听命于王伯龙、多少人揭竿而起，张小尹同样心里没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