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兄长是想留在蔡州还是想去东京赴任？”陈景安斟酌道。</p>
桐山之乱那晚，正惶恐无助时从暗夜中杀出的矫健身影。</p>
“元章，不必送了，回去吧。”</p>
陈初朝外喊了一声，三两下穿好衣服，回头对依旧像只受惊小鹿一般坐在床上的陈瑾瑜低声道：“莫慌，躺下歇息吧.”</p>
“三哥只管说来。”</p>
“哎，还是和吴家那事，今日懿旨为两家赐婚，但元章也知，我家与吴家交恶，那吴茂之已非良配，能不能请令人上表皇后，转圜一二.”</p>
眼神接触后，再也断不开。</p>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陈初不信任老陈，主要是后者以前有过在吴家摇摆的先例。</p>
两人虽有过浅浅的肢体接触，但此时这般，依旧是大大的失了礼数。</p>
“噫？陈夫人怎还要哭了？可是对皇后娘娘的安排不满么！”</p>
擦上药酒，陈初抬头看了陈瑾瑜一眼，接着低头凑近膝头轻轻吹气。</p>
陈景安不由一拍大腿，“兄长能想明白其中关节便好！”</p>
陈景彦却接着又道：“鲁王想借我延揽元章，但元章的脾性未必会老老实实.若到了那日，我两头不落好，说不得会被鲁王杀了泄愤！”</p>
只不过，比起方才和陈景安的谈话，他多加了几句，“人非草木，我与元章相识四载，元章于我，亦弟亦友！为兄之心，日月可表！”</p>
跟进来的毛蛋见屋内一切正常，下意识的瞄了东家一眼，又瞄了瞄关紧的里间房门。</p>
本来她挺怕疼的，但陈初够轻柔，再者此刻心里疼痛的感觉早已掩盖了肢体疼痛，陈瑾瑜觉不出疼来。</p>
“为兄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陈景彦没好气的斜了兄弟一眼，细细分析道：“鲁王要么想以此拉拢元章，要么是想削弱元章的势力！我调任后，这蔡州同知的职务必不会再轻易落于元章中意的人”</p>
“呃先生不必着急，只要陈同知愿意留在蔡州，必有法子！”</p>
为免生隔阂，陈景彦相当坦诚，将自己真实想法和盘托出，包括那些站在利弊角度的考量。</p>
陈景安再看一眼平日很机灵、今日却有些呆的毛蛋，笑着摇摇头，带着兄长便要入院。</p>
说到此，陈景彦往四季园方向努了努嘴，道：“今日孙昌浩，便是日后我陈景彦。”</p>
“.”</p>
外间。</p>
“三哥！你放心，阿瑜于我有如亲妹，我绝不会任她所托非人！”</p>
陈初抬头，泪眼婆娑的陈瑾瑜却指了指自己的双膝，扁着嘴巴呜咽道：“膝膝也磕了，疼”</p>
随后，陈初用软巾蘸了温水仔细帮陈瑾瑜擦了伤口，细细涂上药粉。</p>
直到现在，屋外忽然传来了毛蛋惊慌喊叫，陈瑾瑜才猛地转身看向了陈初，粉腮上还残留着方才因吃疼而来的星点泪花，但杏眼却瞪的大大的，小嘴微张，显然是吓坏了。</p>
见房门一开，陈景安两人急匆匆便走了进来。</p>
谭氏心生恼怒，却又黯然神伤男人之间生出龃龉，或许还可以靠利益来弥合。</p>
老三，这回表现的不错！</p>
已有过数次经验的陈瑾瑜越发熟练，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投入。</p>
是以，两人径直去了陈初常待的书房。</p>
只不过，晕倒的同时，精准的歪在了陈初怀里.</p>
难堪么？尴尬么？紧张么？只要晕倒了，这一切就和阿瑜没了关系！</p>
陈初打横将陈瑾瑜抱起进了书房里间，进门时，明明已晕掉了的陈瑾瑜，脚尖一挑，轻巧关上了屋门.</p>
看这装晕的熟练程度，颇得老爹真传！</p>
阿瑜当面顶撞过吴氏，后者是正儿八经的吴家长辈，那吴逸繁又畏姑母如虎往后，阿瑜去了吴家还不被她变着法子的折腾么！</p>
书房里间。</p>
俄顷，惊慌失措的陈瑾瑜进了书房。</p>
一人抬头，一人垂首。</p>
“好！”</p>
这话若对蔡婳讲，她只怕会将吴氏的话当放屁，毕竟蔡三娘子从来不在乎甚狗屁女德。</p>
毛蛋赶忙退出。</p>
形势比人强，怎也要先拖过这一关，谭氏只得回头，却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哪里还有人影。</p>
“咳咳，毛蛋去啊！没听先生吩咐么？愣着作甚！”陈初斥了一句。</p>
里间某人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耳听一门之隔爹爹的声音，紧张的心儿跳到了嗓子眼。</p>
陈景彦如何抉择才是关键，这大齐之内，谁的大腿有‘未来新皇’的大腿粗？</p>
以此来说，投奔刘麟才是一个合格政客的上上之选，并且，就算投了刘麟也并不意味着要和陈初决裂嘛。</p>
陈景安也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吩咐道。</p>
但陈景安听兄长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心中大定，终于露出了笑容，“兄长所言，与弟所想，分毫不差！”</p>
这个动作，登时吓的陈瑾瑜眼泪都停了下来。</p>
陈家眼下鸡飞狗跳，谭氏由弟媳陪着待在卧房，不住垂泪。</p>
自己这边心急火燎，老五却躲起来睡大觉，不爽的陈景彦抱怨一句，变客为主在书房内坐了。</p>
这辈子从没这般难过，每喘一口气，胸中便隐隐作痛。</p>
说罢，也不管陈瑾瑜愿不愿意，抬手拿起药酒瓶，倒在掌心少许，双手把药酒搓热，这才将手掌轻覆在陈瑾瑜的圆润膝头揉搓起来.</p>
陈瑾瑜只觉手脚霎时酥软，后颈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呼吸不由自主急促。</p>
陈初却坚持将人送到了府衙内，临别之际，还主动握了陈景彦的手，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p>
陈初暂将圣旨一事抛到一边，唤毛蛋打来热水、拿来药粉。</p>
但此事不管怎说，都还有弥补的可能。</p>
离家出走投奔玉侬，因自己临时起意的小心思造成的同床之误。</p>
陈景安稍一沉吟，却道：“兄长，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和元章互通心意，免得被这圣旨搅的离心离德！”</p>
便是为她也不值得。</p>
守在院门的毛蛋，正百无聊赖的用新草编蚂蚱玩，忽听一道熟悉声音道：“毛蛋不在书房外守着你家大人，却跑来院门玩耍，又偷懒了？”</p>
从听到懿旨那一刻，陈瑾瑜已万念俱灰。</p>
谭氏愕然，但乱糟糟的院内，却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p>
“元章.”</p>
夫君升官这事，远不如得知女儿必须要嫁去吴家带给她的冲击大。</p>
这样，才更真实。</p>
这时陈瑾瑜才愕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剥到了腰间，上身只剩一件肚兜。</p>
陈景彦摆摆手，又是一叹，“你当我不知？鲁王坐下又并非没有谋臣能吏，我这么一个外人做了那王府诸官之首，必定事事不如意，被旧臣联手掣肘、架空、背锅！”</p>
呵出来的气息悠长温软，陈瑾瑜一颤，竟在无意识间发出一声曲折轻吟.</p>
陈初再次抬头，脸红成猴屁股一般的陈瑾瑜眼神飘忽迷离。</p>
便是冒着抗旨风险，让女儿假死逃去周国，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跳入火坑！</p>
吴氏不知谭氏想法，但后者明明心中难过却又不得不低头做小的态度，让她很是舒爽，不由笑了起来，“如此便好，就请阿瑜来一趟吧，我与她讲讲女德，若陈夫人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听一听.”</p>
“要不，干脆摊牌算了我来说。”</p>
说回隔壁夏翠园官舍。</p>
似乎是不知该怎样面对陈初。</p>
直至大脑缺氧，陷入轻微眩晕，无法思考，便遵从了最原始的本能.</p>
足足拥吻百余息，陈初才放开人，让她喘了口气。</p>
陈景彦先叹了一回，这才道：“方才初听圣旨，为兄倒是喜悦了一番，可随后细想，此事却不对劲”</p>
吴氏如同此间主人一般先支使下人赏了宣旨太监，这才慢悠悠走到谭氏身前，面无表情打量后者一眼，忽地展颜一笑，以胜利者的姿态道：“阿瑜呢？唤她来我屋里一趟，我有些话要交待.”</p>
“好。”</p>
“怎又哭了？”</p>
“哦哦，是.”</p>
但里间只是用做临时休息之所，连衣柜这种家具都没有，哪里能藏人？</p>
“怎办呀”</p>
“孙夫人哪里的话，民妇不敢。”</p>
“阿瑜，方才懿旨”</p>
可阿瑜和吴逸繁之间的事如今已成了皇后赐婚，便是被她视作‘天’一般的夫君，也违抗不得啊.</p>
一瞬间，谭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都是女儿嫁去吴家后被欺辱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睛。</p>
隔壁节帅衙门。</p>
正要往外走的陈初拉了两人胳膊，只得道：“先生，陈同知，我们去前边值房说事。”</p>
陈瑾瑜把脑袋裹在被子里，侧身朝墙，只留给陈初一个光洁后背。</p>
‘未必会老老实实’说的是甚意思，点到即止。</p>
“呃”</p>
陈初却一脸歉疚，小意道：“三哥，小弟年轻莽撞，若做错了事，还请三哥不要怪罪啊！”</p>
“哈哈哈，放心吧！三哥不怪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