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家有忠良，妻母必贤</p>
九月初一。</p>
洒金巷陈府门房内，堆满了各色乡土气息浓厚的礼品。</p>
有柿子、梨子、马蹄，炸的各种果子，带着泥土的萝卜，沾着鸡屎的鸡卵，角落里还有被捆了翅膀的活鸡活鸭。</p>
这些东西，有的桐山百姓听闻令人大病后通过四通客运邮递来的，也有数月前遭了灾的蔡州灾民专程跑一趟送过来的。</p>
后宅涵春堂。</p>
经过数日休养，靠在床上的猫儿脸上终于褪去了青灰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光泽。</p>
床边，太奶奶和玉侬坐在杌子上，后者挺着个肚子，嘴巴足有半刻钟没停了，“姐姐姐姐，你莫要不信！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城外真有人为你修了庙。姐姐病的最厉害时，为姐姐烧香的人排出几里地</p>
前几日，姐姐好转，城里商户募集了一笔钱，说要把那座令人娘娘庙重新整修哩。”</p>
玉侬那张肉嘟嘟的嘴巴犹如租来的一般，嘚啵嘚啵一刻不停，“现下城里城外都在传言，说此次水患之后，咱蔡州没有瘟疫，全赖姐姐，是姐姐得了这场大病，替全府百姓挡下了疫病”</p>
“我哪有这般本事”</p>
猫儿被夸的实在不好意思，难为情的应了一句。</p>
“真的呢！这又不是我说的，不信你问太奶奶”</p>
玉侬一侧身，双手捉了太奶奶的胳膊晃了起来，“太奶奶，玉侬没说谎吧？伱快告诉姐姐”</p>
“是，是，你这丫头，别晃了，要把太奶这身老骨头晃散了。”</p>
太奶奶宠溺又无奈道。</p>
得了太奶的证明，玉侬仍不满意，又转头看向了在屋内书写公文的陈初，“公子，奴奴没骗姐姐吧？”</p>
陈初从案牍堆中抬起头，笑道：“是，我可以证明！”</p>
他正在奋笔疾书的，是此次出征获得嘉奖的名单以及奖赏办法。</p>
偌大陈府，陈初自然有自己的书房。</p>
不过，自从猫儿苏醒后，陈初几乎寸步不离待在房中，便是办公场所也搬到了猫儿卧房，仿佛是担心一眼看不到，她便会消失不见似的。</p>
倚在床上的猫儿，往埋首案间的官人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抹好看弧度。</p>
一旁的玉侬不知怎地说起了陈初刚回家那日，“秦妈妈事后说，公子拎着刀，感觉随时会杀人似的，即使隔了老远，秦妈妈也吓坏了。幸好婳儿姐姐哄着公子，拿走了他手里的刀”</p>
猫儿虽未亲见，只一想也猜到官人当时肯定是害怕极了，才做出迥异平日的举动。</p>
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官人病危，她只怕也会吓的六神无主.还好有蔡姐姐在。</p>
想起两人差点阴阳两隔，猫儿不由鼻子一酸，可她还没哭，说着话的玉侬却落泪了，“姐姐，往后你可要保重好身子呢”</p>
她这模样，倒让猫儿的眼泪憋了回去，取笑道：“快做娘的人了，动不动还哭鼻子.”</p>
“嘿嘿.”玉侬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揉了揉鼻子，娇憨一笑。</p>
“对了，蔡姐姐呢？”</p>
“她回去了.”</p>
“呃”</p>
翌日。</p>
陈府见翠堂书房，陈景彦、蔡源、西门恭轮流看完陈初撰写的嘉奖办法，西门恭和蔡源无异议，只有陈景彦小心提了一句意见，“元章，是不是有点过了？”</p>
“我觉着不过，前线将士卖命护家园平安，给军属一些荣誉算‘过’么？”</p>
陈初的态度很坚决。</p>
陈景彦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陈初给予军士的荣耀直逼文人‘得中皇榜’的排场。</p>
这让身为士人一员的陈景彦天生有些抵触.</p>
大周时，有执宰曾言：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p>
军士是啥人？</p>
是百姓口中的‘厮杀汉’、前朝军衣为红时也被称作‘赤佬’，他们岂能和读圣贤书的士人相比。</p>
更不妥的是，陈初不但要嘉奖中层军官，就连许多大头兵和低级军官也在嘉奖之列。</p>
“非是我不愿奖赏军士，我觉着大可给他们多赏赐些银钱，实没必要搞的如此隆重。”陈景彦辩解道。</p>
“三哥，我却不这样觉着。物质嘉奖需有，精神层面的荣誉同样需要。只有让军士们感受到被爱戴、尊敬，他们才知为何而战。若将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回乡后却被人背后骂做‘杀才’，将士们心中如何能甘？只怕再有兵乱，将士们也不介意调转刀把向官吏商户动刀”</p>
这话，已隐隐有几分威胁之意。</p>
“你看，我又没说不同意嘛，那便照元章的意思办吧.”</p>
“呵呵，好，寿州初定，我已传令，命两营军士和一千民壮驻留当地，其余将士返乡。九月初十入城，劳烦兄长们筹备一番吧”</p>
九月初三。</p>
一早，一队队骑士从蔡州城四门鱼贯而出。</p>
每一支小队都有五名军士、一名差役、一名文吏组成，马背上又驮着大小、形状不一的物件，都用红布包裹着，有些看起来像礼盒，有的看起来像牌匾。</p>
由于人手不足，宝喜和毛蛋都领了任务。</p>
毛蛋带着一队一路往东南，直到第二天才赶到颍州上颖县范家圩外。</p>
近一个月前，蔡州留守司与乱军主力在此决战，此时庄墙上仍留有战时痕迹。</p>
见有骑士靠近，范家圩庄民迅速退回庄内，紧闭庄门。</p>
虽听闻蔡州兵已剿灭了乱军，但乱军头目靳太平却至今下落不明，庄民依然保持着警惕，唯恐是贼人再杀个回马枪。</p>
范氏族长范颜急忙登上圩墙，却见庄外只几名汉子穿着制式军衣，且刀兵在鞘，垂手而立，没有任何攻击性。</p>
“敢问庄外好汉在何处营生？”范颜高喊一句。</p>
“回先生，在下乃蔡州留守司陈都统麾下，特受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拜见范员外.”</p>
“哦？”</p>
听闻对方是陈初的人，范颜先生出几分好感。</p>
当初乱军围攻范家圩，就在庄子岌岌可危之时，正是陈都统的大军来援，解了庄子之危。</p>
说起来，这陈都统是范家圩近千口人的恩人。</p>
不过，由于庄内青壮大多跟着女婿、儿子随大军去了寿州，范颜还是谨慎的让人先收了来人的兵刃。</p>
毛蛋等人相当客气，进庄先卸下了马背上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是满满一匣子铜钱。</p>
“这位小兄弟，你们这是.”</p>
范颜一脸迷茫。</p>
毛蛋却一拱手道：“好教先生得知，令婿和令郎在此次淮北之乱中，临危不乱，组织百姓自保，后又随大军转进，记功三次，这是都统下发的赏钱”</p>
匣子里的铜钱约莫有几十贯，这点钱对范颜来说算不得什么，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收的时候，毛蛋又从文吏手中接过一封请帖，双手奉上，“范先生，本月初十，大军携乱军俘虏一并回返蔡州，我蔡州上下盼先生能亲去现场观礼.”</p>
“哦？”</p>
观礼？这事倒新鲜，范颜接了请帖看了看。</p>
‘范讳颜公：</p>
阜昌十年，淮北大乱，幸而军民齐心，将士用命，历时三月，终得平复</p>
霜月初十，适逢秋爽，遂邀集忠良，于蔡州观礼.</p>
望范公莅临，切切为盼’</p>
看到最后，范颜不由惊讶这请帖的落款，有蔡州知府左国恩、都统制陈初、同知陈景彦</p>
三人齐署名，规格待遇不可谓不高啊！</p>
范颜不过是上颖县一名小有家产的乡绅，人家蔡州上下如此看重他，怎也要卖人一个面子。</p>
<div class="contentadv"> “呵呵，有劳小兄弟送信，回去你告知诸位大人，本人一定亲去！来人啊，给几位兄弟取些鞋脚钱”</p>
范颜收好请帖，又吩咐一声。</p>
这种事类似报喜，主家给些赏钱是可以收的，毛蛋等人乐呵呵收了，却又道：“范先生，敢问你家女儿可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