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安抿了口茶，接着才说到了重点，“再说了，你们武将要什么名声？武将要名声准备作甚？”</p>
陈景安正话反说，却是在提醒陈初.武将被污名化，或许是朝堂乐意见到的，不然你有兵再有望，难不成准备取大齐代之？</p>
若能因此加剧文人和武人的嫌隙，更是好事一桩。</p>
见陈初在沉思，陈景安笑着提醒了一句，“陈都统接着看。先说一句，莫要动怒.”</p>
“哦？”</p>
陈初好奇之余，翻了一页。</p>
好嘛！</p>
七曜刊一共点评了五位都统，陈初在最后，却占了一半篇幅。</p>
‘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陈讳初，海外归人，不识中土教化，无表字’</p>
恁娘，开篇攻击性拉满啊！</p>
就因为没有表字，俺就成了‘不识教化’的野蛮人？</p>
下面，粗略介绍了陈初的履历，郑乙一事朝堂已有定性，汪敬饶自然不敢替他翻案。</p>
但依然暗戳戳的把陈初形容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p>
相比其他武将，陈初还多了一段外表描写‘身高六尺六寸，腰阔六尺六寸，豹眼虬须，拳大如钵，臂粗如梁。每日食羊一只，鸡鸭各十’</p>
我++++</p>
我身高两米多，腰围两米多，我是个球？</p>
一天吃一只羊，鸡鸭各十.嗯，我他娘还是个饭桶球！</p>
点评的正文写完，七曜刊还很贴心的在下方附带了一则‘据有关人士透露’的花边小新闻。</p>
既然你那么能吃了，还需‘能干’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p>
小新闻里，什么陈初夜御十女、什么腰间貂蝉.</p>
“哈哈.这群人还是人才哩。”</p>
陈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p>
他这个反应，陈景安相当意外，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都统不恼？”</p>
“这种一眼假的东西，有何好恼？”</p>
陈初笑道。</p>
若七曜刊拿出些真凭实据说他有不臣之心，陈初或许还会紧张一下。</p>
但这种花边新闻，除了降低七曜刊自己的公信力，并不能伤他分毫，甚至还能帮他起到掩护作用。</p>
见陈初如此豁达，陈景安赞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都统接下来也要做些什么。”</p>
“哦？柳川先生请讲。”</p>
“趁这几日无事，都统不妨多与朝堂诸位大人走动走动，反正都统不缺钱。”陈景安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p>
有钱的意思，是说让陈初多送礼呗。</p>
“我一个边地武将和大臣交道，不惹眼么？”陈初问道。</p>
“无碍。如今这大齐，想升官的谁不去巴结朝堂诸公？你这般做了，才是一个一心钻营的武将。”</p>
陈景安顿了顿，看向陈初接着道：“除了媚上，还需欺下才算与我大齐武人和光同尘。”</p>
对上谄媚，给蔡州争取更大的腾挪空间。</p>
对下跋扈，让朝堂觉着陈初和别的粗莽武将别无二致。</p>
有污点、有缺点的武将，上头才放心。</p>
这个道理陈初懂，但欺下这种事需要一个契机，总不能好端端跑到街上强抢民女、殴打路人吧？</p>
“除此外，也不能任由那七曜刊一直泼污。”陈景安又道。</p>
“柳川先生的意思是？”</p>
“丁未前，那汪敬饶随我一名族伯学习过数年。说起来，也算同门。”</p>
“柳川先生准备去游说一番？”</p>
“呵呵。”</p>
陈景安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缓缓道：“读书人和读书人也不一样，我前去游说，或许短时内他卖我几分面子。但咱们早晚要离开东京城，想要他、想要七曜刊为都统所用，还是一个‘利’字。”</p>
“为我所有？”</p>
“嗯，都统需要他们骂的时候，他们就骂。需要他们闭嘴的时候，他们就闭嘴。需要他们夸的时候，他们就夸”</p>
大齐的报纸，为陈初服务，这事想想挺刺激啊。</p>
陈初呵呵一笑，看向陈景安的背影，悠悠道：“柳川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我们傲来有一种组织。”</p>
“哦？什么组织？”</p>
“NGO”</p>
“嗯鸡哦？”</p>
“呃，也叫非政府非官府组织。”</p>
“何意？都统细说。”</p>
“明面上和官府没关系的民间组织，擅长的就是撒币养狗.”</p>
担心陈景安听不懂，陈初笑着举了例子，“比如，我们以四海商行等民间商社的名义成立一个‘促进报业发展基金会’的组织，那七曜刊经营状况不理想，我们就以扶持的名义资助。</p>
初期不需急于干涉他们的运作.但只要他们端了咱们的饭碗，便是戴上了狗链。</p>
当然，太过有风骨的文人需要打压.若哪天七曜刊编辑部只剩了见利忘义之徒，七曜刊便成了咱们的发声筒。”</p>
‘有风骨的文人需打压’这句让陈景安稍稍有些不舒服。</p>
陈初起身，走到他身旁，淡然道：“有风骨的未必有见识。可以组织这些硬骨头前去鹭留圩开场学术研讨会，好吃好喝好礼，见识了咱桐山繁荣后，再对比其他凋敝府县.这类有原则的文人只怕会把桐山吹捧成人间圣地。”</p>
有风骨的未必有见识.桐山的确容易给没见识的人洗脑，当下文人见一地治理的好，大多会从‘吏治、教化’角度出发。</p>
却未必能看出桐山繁荣的深层原因.以天下利富一地，相对温和、隐蔽的经济掠夺。</p>
根源上没有生产力的跨越发展，桐山模式根本不具备大面积推广的可行性。</p>
“此事，虽需多年慢慢施行，但眼下和七曜刊接触，还需柳川先生助我。”</p>
陈初拱了拱手。</p>
陈景安叹了一声，转身回礼。</p>
陈初能向文官送礼，这毕竟是当下常态，却不能上赶着去交好一帮落魄文人.那样未免痕迹太重。</p>
而陈景安却无这层顾虑，他本就是士大夫一员，颍川陈家又颇具名望。</p>
他去资助七曜刊，可以看做士人之间的互助。</p>
再说了，汪敬饶这类人大多有一个文人通病极度好面，若一个武人大喇喇的跑去给他们送钱，他们碍于面子未必会收。</p>
舆论养成，非蛮力可行。</p>
由陈家这种士林名望、书香门第来做，既省力又体面。</p>
这才是陈初不放陈景安、陈瑾瑜走的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