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蔡婳坏坏一笑，趴在猫儿耳旁故意刺激道：“陈娘子白日里那般端庄，可夜里那骚媚劲儿，奴家都远远不如呢。”</p>
“你！”猫儿小脸登时红透。</p>
却也知，这等闺阁私密怎也无法拿出来讨论，便气呼呼的欲要离去。</p>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别急嘛你看哪儿”</p>
蔡婳终于收起了逗弄猫儿的心思，指向了官船。</p>
船尾，陈瑾瑜挽着娘亲向爹爹挥手作别，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顺着有如实质的目光看了过来。</p>
见蔡婳和猫儿并肩站在一起，陈瑾瑜本能反应一般逃开了视线。</p>
自从九月搬出洒金巷陈府，她再没见过这二位。</p>
那次小小交锋，却让她留下了深埋心底的畏惧。</p>
可随后一想，我都上船了，还怕什么呀</p>
骨子里有些小骄傲的陈瑾瑜因为方才油然升起的畏惧，对自己有些生气.随即，抬眸重新看向了猫儿和蔡婳。</p>
甚至，壮着胆子微微翘起了唇角.</p>
“哎呦喂！”</p>
岸上的蔡婳一拍大腿，低声道：“这小金鱼，是在挑衅么？”</p>
猫儿也暂时抛开了‘那晚’的羞恼，默默看着官船，叹了口气。</p>
“叹气有屁用，就像我方才说的，我若是你，这次说甚也要跟去！”</p>
“三娘子便不是我，也能跟去呀，为何不求官人带上你？”</p>
两人说话时，视线依旧聚焦在官船上。</p>
“我有正事做，那赤铁矿、石炭场，一堆事等我去做。”</p>
“嗯。”猫儿释然般的抿嘴笑笑，“春耕在即，我也有正事做呀。”</p>
“哟，你倒大度，果真不在意？”</p>
“在意不在意又如何，是官人要带她们的”</p>
“嘻嘻，看来不久后你家宅子又要多一位姐妹了。”</p>
“蔡家姐姐不用拿话激我，她若进了我家，我自然会慢慢把她那骄矜性子拗过来。再说了”</p>
猫儿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陈景彦，随后又看向了船尾的陈瑾瑜，悠悠道：“她爹那一关，她过的去？”</p>
“嘻嘻，也是。”</p>
三人隔河对视，官船渐行渐远。</p>
正月二十五。</p>
船入淮水转东，再行两日，拐入颍河。</p>
在颍州休整一夜，李骡子和李科下船在左近转了转，回船后整理出一路上的山川水文、人口村镇数据资料。</p>
二十八日。</p>
陈初一行换了条六百料大船，经颍河、汴河继续北上。</p>
一路上，舟楫穿行，河运颇为繁忙。</p>
再行七八日，至二月初五黄昏酉时，抵达大齐东京。</p>
西水门外。</p>
船队拥堵三四里。</p>
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门的长子、毛蛋、铁胆等人定定站在甲板上傻了一般。</p>
几里外，一座雄城赫然矗立。</p>
高约三丈的城墙通体青黑色，铜浇铁铸一般。</p>
城墙之阔，左右望不到边际。</p>
暮色霭霭中，宛若一头上古巨兽卧伏于苍茫大地之上。</p>
令人肃然起敬。</p>
即将抵达此行终点，一直把女儿约束在舱房内的谭氏，终于稍稍放松了管制。</p>
陈瑾瑜走出船舱，见陈初站在船头，背手远眺。</p>
便轻移莲步，上前优雅一礼，这才脆生生喊了一句，“叔叔。”</p>
“阿瑜闷坏了吧。”陈初侧头笑道。</p>
陈瑾瑜浅浅一笑，一双甜人小梨涡欲隐欲现，和陈初并肩望向暮色中的东京城，轻声道：“路途虽远，却心知归处，阿瑜不觉着累呢。”</p>
这话，好像有别的深意，却又隐晦.满满的女文青既视感。</p>
河风抚过，衣袂飘飞。</p>
陈瑾瑜以修长葱指拢了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掖回耳后，姿态闲适优美。</p>
陈初一直觉着这个动作最能展现出女子娇美，不由多看了两眼。</p>
清丽面庞上隐现一抹被注视后的娇羞，随后却主动开口化解此刻的不自在，“叔叔，来过东京城么？”</p>
“没有。”陈初摇摇头，把视线再次转向三里外的城墙。</p>
“那，阿瑜给叔叔讲一讲？”</p>
“嗯，辛苦阿瑜。”</p>
“叔叔无需客气。这东京城最初由大梁皇帝朱温营造，后又经南朝周国历经百七十年不断扩大、修葺。如今这外城周长已达五十八里三百三十步。</p>
城高三丈二尺，上宽五丈余，可并行八辆马车</p>
丁未前，城内共有一百二十八坊、十万八千四百四十六户、五十七万余口。再有不计入普通户籍的僧道、禁军、厢军以及军人家属、流民行商，口过百万”</p>
陈瑾瑜抬手压住飞扬裙摆，望着前方连绵船队，接着道：“丁未后，虽城内遭了战火，不如曾经繁茂。却依然有三四十万口，每日城中消耗米粮、猪羊、布帛不知几何，几乎全赖流贯城内的汴、惠民、金水、五丈河输运进城，合称漕运四渠。”</p>
陈瑾瑜介绍起东京城头头是道，按说有些信息她是接触不到的，比如城中户籍人口数量，在当下属于非公开的半机密信息。</p>
不过，她家学渊源，或许家中有别的消息渠道，被她偷听了去也说不定。</p>
“如今，这东京城仍是北地最繁华的城邑，便是放到天下也算屈指可数，只有南朝都城临安才能略胜一筹。”</p>
和后世见惯了人口密集、高楼大厦的现代人不同，此时受限于生产力，几十万人口的大城相当稀少。</p>
是以，东京城给长子、铁胆等人造成的冲击，以震撼二字都不足以形容。</p>
便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陈瑾瑜，说起东京城也止不住露出了神往已久的神色。</p>
陈初却望着雄伟城墙久久不语。</p>
这和初次来到东京城的人大为不同，陈瑾瑜不由好奇侧头，“叔叔，你在想什么？”</p>
夜幕中，陈初远望黑黢黢的城墙，却道：“我在想，六十里都城，百万军民.当年丁未，竟三月被破如此雄城，最终却成了百姓牢笼，任由外族关起门来屠戮奸淫.是为何故？”</p>
“.”</p>
陈瑾瑜仰起秀美面庞，望着面色复杂的陈初，心中隐生激荡，低声道：“叔叔，丁未之难，是咱所有汉家儿女之耻、胸中之痛！谁不盼着世间能降下大英雄，带我汉家子一雪此恨，就像叔叔诗中所言：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p>
陈初意外的看了陈瑾瑜一眼。</p>
没想到这外表乖巧文静的小丫头，胸中竟藏着一雪国耻这等雄心。</p>
果然，外表是会骗人的。</p>
但陈初却笑着道：“那首诗，是玉侬所作，不是我写的。”</p>
陈瑾瑜歪头看着陈初，俏皮的笑了起来，甜腻酒窝盛了醉人春风，“叔叔莫骗阿瑜，那般诗词，非心怀天下的大英雄、大丈夫做不出的。”</p>
“哈哈哈。”陈初爽朗一笑。</p>
见陈初笑了，秀丽面庞上的梨涡愈深，可语气却认真起来，“叔叔，明日进城后，可不能再像方才那般说这些话了，免得惹了祸事。”</p>
“嗯，我知晓，我信的过阿瑜，才随口说起。”</p>
“我也信的过叔叔！”</p>
陈瑾瑜脱口而出道。</p>
第二卷，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