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冰冷,任惟寒在其中跌跌撞撞。</p>
他至今记得,那个为了躲避任惟寿刁难的下午,他躲在御花园的草丛中,狼狈得如一只弃兽。</p>
他看见梁帝抚摸着任惟寿的头,御花园光鲜亮丽,连任惟寿也不再阴邪可怖,他似乎说了什么,引得梁帝哈哈大笑。</p>
任惟寒握紧了衣裳,他屏住呼吸,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阳光转出七彩的光圈,落在他身上同样温暖,仿佛让他窃取到了别人的爱。</p>
福公公的话直击人心,任惟寒听得一默,无言的感觉蔓延着。</p>
好像是从前躲在草丛中窥视旁人的孩子,终于有机会得到梦寐以求的爱。</p>
最终他伸出手,在福公公的扶持下,在众人的注视中,坐上了龙辇。</p>
任惟寒坐得拘谨,与梁帝中间隔了一道鸿沟。</p>
“寒儿,”梁帝看着任惟寒,似乎轻叹了一声:“这些年……你可怪朕?”</p>
任惟寒垂下眼,慢慢地摇摇头:“父皇身为国主,天下之人都是您是子民,儿臣身为您的儿子,更应该体恤,何有责怪之由?”</p>
这句话出自真心,任惟寒不曾怨怪过梁帝。</p>
或许是因为他流着名门贵血,又或许是因为自小所学的恭顺温良,再或许……是梁帝与他相隔得太远。</p>
连恨意,都显得单薄无力,从梁帝指缝间流落一星半点的注视就已经是恩赐,怎么还会有余力去憎恨。</p>
“好孩子……”梁帝听见任惟寒的答话,他转过头,眼中渊深漆黑,看不出半点神色,只是脸上欣慰的笑容愈发恳切:“真是朕的好孩子啊,无愧于夏家的教导。”</p>
平常人若论血脉,定然以父系血脉为主,但梁帝却此刻忽然提及夏氏。</p>
就算梁帝并没有表露什么,但是站在权利中心的人,绝不会说多余的话,任惟寒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他悄悄瞟过梁帝的神色,暗自揣测着他的意思。</p>
果然,梁帝看了看安静坐立的任惟寒:“朕见夏家小子果敢仗义,有其先祖之风,此次他不惜夜奔千里来救你,你与他亲厚也是应当。”</p>
夏唐?</p>
任惟寒双手交叠,垂头侧耳,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p>
夏唐这次太过锋芒毕露,朝堂上的那些迂腐小人恐怕会在梁帝面前参他几本,虽然碍于情面,梁帝不会刻意为难,但是……</p>
只怕梁帝挂心,任惟寒深知,世上磋磨人的法子,从不流于表面。</p>
“不必太过忧心,”梁帝见过的人何其之多,一眼便看出任惟寒的紧张,他拍拍任惟寒的手,安慰道:“朕并非是听信了那些人的谗言。”</p>
“你是太子,夏唐又是你的表弟,他日后做你的左膀右臂,朕很放心。”</p>
任惟寒抬起头,看向梁帝,他的语气亲切,似乎当真是一位慈父。</p>
“只是寿儿是你的亲弟弟,旁人再如何,终究比不过血脉之亲,你们二人纵是胡闹,也应相互扶持。”</p>
今日的闹剧,梁帝全然看在眼里,这些拙劣的明争暗斗,在他眼中不过是两个孩子攀比较量的把戏罢了。</p>
所以……</p>
冷汗沁湿后背,任惟寒转过头,望向梁帝漆黑的双眼。</p>
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带着令人心惊的平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