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明教与各大门派整顿兵马,大军浩荡出发,径取鹫巢,一路之上,阿萨辛派人马无心守城,明教与中原联军攻城拔寨,无往不利,不到半月,便已经攻到了鹫巢山之下。
大军晓行夜宿,向西方行去,一路上但见田地荒芜,民有饥色,饿殍遍野,显然生民之困,已到极处。群豪见到这西方之地,也难免遭遇刀兵之灾,百姓惨遭劫难,不禁都是一阵慨叹。
这一日到了鹫巢山之下,大军将鹫巢重重包围,安营扎寨,齐御风立在马上,望见那山顶之上的宫殿,隐隐有宝光浮动,金碧辉煌,不禁怔怔发愣。
不多时,有军马传令,命齐御风回营商议战事,齐御风忙拨马回转,却见群豪首领聚集在大帐之中,人人脸上困惑,谁都不发一言。
黛绮丝与小昭坐在正中,看见齐御风到来,黛绮丝忙问道:“齐少侠,鹫巢之上,道路崎岖,处处机关,一夫之力,万夫莫开,况且阿萨辛派的刺客也都聚集在山头之上,我们虽然能将这鹫巢山围住,令其不能交通上下,可是据探子回报,眼下那帖木儿已经率领数十万大军,正挥师东往,不出一月便也要攻到这山下,如今你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齐御风见众人眼光都看着自己,他低头思索片刻,抬眼道:“我也没什么法子。”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不禁都微微有些失望。齐御风和阿密娜一向是这山中老人最为倚重的门徒,连他们熟悉路径之人都没什么法子。其他人地势不熟,更是无法可想。
齐御风停顿了一下,却又继续道:“不过……”
“他是杀手与刺客之王,就应该有与之相衬的死法。”
当夜,天上几点星辰,晦暗无光,齐御风一人一剑,悄然上山。他自得张三丰传授武艺,此时轻功已然较之前高明十倍,一路在崖间树梢上急略而过,当即如同一阵清风般,轻飘飘掠上山巅,躲过了此来彼去,穿梭巡查的刺客。
待到了山中老人的居所之外。仔细静听了一会儿,便觉察到数十个轻微的呼吸之声,躲藏在阴影之中,这些刺客都至少是一阶刺客以上,如此肃然以待,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让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正当此时,突然见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白衣少年从中走了出来。齐御风一见,认得那少年便是扶持山中老人的使者。但见那少年回头一施礼,伸手朝阴影中搀扶而去,却见山中老人随之而出,伸手搭在他的臂上,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望山上的另外一座高塔前行,却是未曾带得多余的一人。
齐御风心中大喜,暗道:“天助我也1他知道那高塔矗立山巅,乃是阿萨辛派的根本要地,平日几乎无人敢靠近,就算十二使者这样的教中高层,也无人知道那高塔之中,到底有什么物事。
如此要紧地方,自然失却了防守,却是刺杀山中老人最好的地方。
他悄悄后退,沿着重重屋宇隐遁身形,继而躲躲闪闪地曲折而行,从丛林中来到那高塔前面,却见那两人走的甚慢,自己绕路而来,却还是走在了那一老一少的前面。
两人此时距离其他阿萨辛派的驻地足有五里之远,就算喊杀之声,一时却也传不到那边,齐御风见那少年站定,手里拎着灯笼,山中老人却自己径直走向塔下,拿出钥匙,于是便无声无息的探了过去,一掌狠狠打在那少年背上。
那少年便是齐御风在蔷薇试炼之时候,曾经遇见过的那人,此人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却生性残忍,平日以山中老人狐假虎威,专好男风,虽不敢欺凌到齐御风头上,他却甚是恶心,所以此时出手,第一个便击杀了此人。
山中老人身形一顿,却未曾转过身来,只沉默片刻,才如同往日里那样打招呼般说了一句:“你来了?”
说罢,他也未等齐御风回答,便摸索着将大门打开,又道:“进来罢。”
齐御风微微一怔,看着那个苍老的背影,心中一时十分复杂,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跟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走进了高塔之中。
这高塔之内,一侧便是青石所筑造的旋梯,高耸陡立,想来定然是一直攀援到塔尖,除此之外,居然几乎空无他物,只有一张矮几,放置中间,齐御风本来还有些警惕,以为这塔中定然藏着无数的机关暗器,可他放眼望去,空空荡荡,当即便放下心来,大踏步向前走去。
山中老人点燃了一盏油灯,置于矮几之上,自己以大袖擦拭了一下桌面,径直坐在地上,指着对面道:“坐。”
齐御风不明所以,当即大踏步走到座前,直盯盯的看着山中老人。
山中老人见他不就坐,却也不勉强,他思索片刻,说道:“我不明白。”
“你我二人都是个当时最杰出的刺客,只要我们二人联手,假以时日,我自可君临天下,你也能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日后你能当上了中土的皇帝,那么和我合作,平分这片土地,岂不是好?为什么你要反对我?”
齐御风反问道:“你可知道,什么是侠?”
山中老人眉头皱了皱,摇头道:“这是吐蕃的大雪山那边对武人的说法。”
齐御风道:“非也,侠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等习武,是为了整肃天下,造福苍生,而并非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大权在握,你杀人如麻,飘血流杵,说什么宏图伟业,其实只不过只是为了满足各人的野心私欲。如此行径,我又岂能与你同流合污?”
山中老人淡淡一笑道:“既然你如此悲天悯人。怎么不去当个学者先知,却偏偏拿起了剑?”
齐御风看着手中的三尺长剑,说道:“剑能杀人,但亦能救人。”
山中老人听到这话,微叹了一声,看着高塔上的一方孔洞,透出点点星辰的微光,又道:“和自然的伟力相比。这一切,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埃”
他拿齐桌子上的烛台,转身上了楼梯,口中道:“你跟我来。”
齐御风不明就里,思索片刻,便随之而上,却见那山中老人武功虽高。但步伐却甚慢,他一阶阶走过,口中说道:“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被鲜血和死亡浸润着。”
“我们也想过创造那个理想中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但是却一直失败着,这片沙漠始终分裂成针锋相对的各个国家,起先阿拉伯人来了,接着是十字军。最后是蒙古人,但无论谁都无法彻底征服这片神的土地……”
“二百多年前。第一代谢赫霍山成立了阿萨辛派,从此我们开始刺杀与自己政见不合的敌人,无论是十字军的首领,还是各国的哈里发,抑或是埃及的法老和欧洲的国王……”
“暗杀之王阿泰尔为我们指明了道路,他年迈的时候,也曾为他昔日的杀戮悔恨,想要重新与敌人缔结盟约,重新获得和平,当时的他,就像是萨拉丁一样,他变成了一个骑士,而并不是刺客。”
楼梯越旋越高,道路也越来越窄,却见山中老人打开一扇房门,齐御风突然只觉得眼前一亮,但见面前的大屋之中,却是一片金山银海,珍珠和宝石堆积如山,而四周墙壁也隐隐透出毫光。
“这墙壁居然是金块所垒成的?”齐御风尽管见惯了财富,却也对这等奢侈手笔,大为惊诧。
山中老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诧异,走进了大屋之中,随手捡起一个金子铸成的苹果,放在手中端详,继续道:“可是跟源源不断且强大的外来侵略相比,我们的武力实在不值得一提,原本先进的文明日渐沦落,面对动辄几十万的大军,如果自身没有力量,就一定会被消灭,所谓的和平,也必将成为空谈,阿泰尔的愚蠢,就在于这里。”
齐御风看见山中老人这般说话,当即心中微微一顿,略微沉思了片刻,却并没有发声。
山中老人也无意理会他,继续说道:“马哈德是我最杰出的弟子,但他却执着于那些战场上的厮杀,简直愚蠢至极,数百年来,这里的城池攻伐,除了用鲜血染红这片沙漠,用白骨装点各自的城墙,又能做得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齐御风说道:“别以为我没看出你们那点小伎俩,你们给马哈德用了用了让他盲目自大的药物,直到他回到鹫巢,才给予解除,真的把山中老人当成了白痴么?”
他上下打量着齐御风,沉声道:“我之所以能忍受阿密娜一直到最后,全然是为了你,你是一个注定要超越阿泰尔的刺客,只要有你在我身边,这个世界,必然就要在我的手中熊熊燃烧1
他眼中陡然冒出一阵火光,伸展手臂,将那颗金苹果递到齐御风跟前,但见那颗苹果突然绽射出璀璨五彩的光芒,耀眼夺目,四射如虹。
齐御风吃了一惊,向后一跃,拔剑道:“你干什么?”
山中老人哈哈大笑,他的声音在大厅之内回荡不息,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奉尊天命,为我效命,不离御前,不违诏令1
但见随着他的咒语,那苹果之上,掀起一阵飓风,伴随着神秘高亢的梵音,一道闪光如同曳着长尾的流星,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辉,打入了齐御风的前胸,很快消失不见。
而那空中虚无缥缈的声音,却在大厅之内久久回荡。
齐御风对这套光影的把戏见得多了,当即也不以为然,他见山中老人耍够了,才冷声笑道:“你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