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湖，亭中。</p>
完了，本王的底裤都要被这老头看穿了……</p>
任也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恭敬道：“禀陛下。小王自幼生在清凉府，长在清凉府，蒙父王和母妃疼爱，又得一些老臣相助，这才一步一坎的苟活到今日。若我不是朱子贵，那谁又能是朱子贵呢？”</p>
皇帝老头微微打量着任也，却见他双眸如水，清澈见底。</p>
“朱子贵也好，外来者也罢，那都是过去之事。”</p>
老皇帝只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却不在想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苦苦逼问。对掌权者而言，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因为他们都只信自己的判断。</p>
暖风徐徐吹过，亭中茶香四溢。</p>
身躯枯瘦如柴的老皇帝，端坐在黄椅之上，插着苍老的双手道：“清凉府位居两大王朝之间，又有砀山关天险，这自南向北，都乃军事要冲之地。如今，你虽实力孱弱，可却有天道庇护，迷雾壁垒，若不主动挑起事端，发动国战，别人亦不能攻伐。十年八年间，若是在长大几分，那你小怀王便是两朝拉拢的对象，可待价而沽，稳坐钓台。”</p>
这话十分凶险，且关乎到立场问题。</p>
任也没有任何考虑，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与大乾不共戴天！！”</p>
“我与那景帝血缘已断，且只有杀父之仇未报！所以，绝无待价而沽的可能。”</p>
老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p>
任也偷偷观察老头的侧脸，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立马又表忠心：“父王冤死，我定当永世铭记。奈何如今的清凉府，户不足十万，兵不足五万，且夹在两大王朝之间，虽有天道迷雾庇护，可南北皆不能出，说发展与壮大，那谈何容易啊。”</p>
“既有血海深仇压身，你可有破局之策？”</p>
“有！”任也立即点头。</p>
老皇帝插手瞧向他，目光玩味道：“说与朕听听。”</p>
“那自然是要投靠陛下您，投靠巫妖国。”任也咽了口唾沫，心说这时候就不能要脸了，对方既然想看自己的态度，那就脱光了给他看呗，反正长针眼的也不是自己。</p>
“若陛下不弃，小王愿改旗易帜，彻底归顺巫妖国，尊圣上为皇，跪地称臣。”任也唾沫星子横飞，状态极佳，发挥极好道：“小王回到清凉府，便可颁布通令，告知府城百姓，我清凉府自此彻底与大乾决裂，将永世为敌！”</p>
老皇帝知道他很不要脸，但却没想过能这么不要脸。</p>
要知道，大乾和南疆是世仇，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仗，这小子身为大乾皇族，名将之后，竟然可以将投敌之举，说的如此慷慨激昂和顺滑……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p>
呵，若他真投靠南疆了，想必景帝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p>
老皇帝凝望着任也，心中也突然升起一股熟悉感。</p>
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以前，那个自深山中带着族人和家将走出的青年，在这群雄割据的南疆乱世中，是如何左右逢源，无耻下流，隐忍屈辱的一点一点成就了霸业。</p>
万丈光辉是今日的，黄袍加身是此刻的，但孤独，疲倦，狼狈……那都是昨日无人可懂的。</p>
他没有瞧不起任也，反而对他的举动，充满了理解。</p>
老皇帝插着手，突然又问：“地龙六甲在你手里？！”</p>
任也微微愣了一下，立马回道：“禀陛下，不在！”</p>
“不在？！”</p>
老皇帝瞧着他；“那去何处了？”</p>
“禀陛下，您可能有所不知。那观风公子对此至宝，垂涎依旧，且不择手段，无耻到了极致，经常想以空手套白狼之手段，从小王这里拿到此至宝。”任也一连用了四五个成语，一字一顿的回道：“我身在南疆之中，随时可能遭遇截杀，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把它送回清凉府珍藏。若是您喜欢，下回小王一定带来！”</p>
“哈哈哈哈！”</p>
老皇帝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外人说的没错啊，你小怀王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而且，你这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啊……！”</p>
“小王用词不当，罪该万死！”任也低头回道。</p>
老皇帝沉吟半晌，缓缓起身道：“酉时太极殿仪事，南疆朝堂，等你很久了。”</p>
他言语平淡的扔下一句，转身便走。</p>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话说一半就走了？</p>
任也有些懵逼，心说这还是帝王之心不可揣测啊。</p>
不过，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这老皇帝问他清凉府一事，无非是想试探他的态度和野心，而自己的回答，虽然有些肉麻，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p>
百善孝为先，杀出之仇大于天。</p>
其它的什么世仇，都先往后稍一稍。</p>
“呼！”</p>
任也仔细在心中复盘了一下后，便浑身冒汗的喝了口茶水，并轻声道：“玛德。这与掌权者聊天，比接十个1888的活儿还他妈累人啊。”</p>
……</p>
映月湖，岸边。</p>
老皇帝慢步而行，心里对任也已经有了基本判断。</p>
他足够油滑，足够无耻，足够见风使舵……而且，他看着很软，但一说到涉及自身利益之事，比如地龙六甲什么的，那他开口就是：“忘家里了，没带来，但下次一定。”</p>
对于任也的这种表现，老皇帝心中并无反感，甚至也不在乎他是朱子贵，还是外来者。</p>
他只在乎，任也是否足够聪明，是否能看清局势，且为南疆带来利益。</p>
这人呐，在什么阶段，就要干什么阶段的事儿，过于摆高自己或别人，那都是火候不到，水平不到。</p>
恰巧，小怀王虽然年轻，但却不是酒囊饭袋。</p>
先前，他也知晓两位皇子都与小怀王接触过，且朝中有关于小怀王的评价和折子也不少。</p>
但那都是他面对外人时的表现，与面对真正南疆之主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