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得真难看。”</p>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p>
表情指导:姐姐。</p>
动作指导:妈妈。</p>
见她不理人,燕恒灿将那句开场白又说了一遍。</p>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女孩终于扬起脸,稚嫩白皙的小脸上是4岁小孩特有的空白感,缓慢地意识到男孩在说她,她可爱的小脸霎时皱成一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p>
女孩子用力地一吸鼻子,在男孩期待的目光中,愣是把眼看要脱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p>
燕恒灿扁扁嘴,显而易见地,没能惹怒她的挫败感刻在脸上。</p>
不过孩子的情绪说风就是雨的,他很快换上一副好奇的表情。</p>
女孩子虽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哭出声,却是双颊鼓鼓地瞪着他,像只准备用嘴巴发射松果的小松鼠。</p>
迫于她的气势,燕恒灿不禁后退一步。</p>
果然,她像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小手叉腰,以她毕生的词汇量奶声奶气地反驳道:“哪里难看了?”</p>
男孩的脸上隐见笑意,但他忍住了,还将脖子一扬,故意用鼻孔看人。</p>
“哪里都难看。要是公主和王子住在你搭的城堡里,恐怕他们还没来得及洞房就要塌掉了。”</p>
有一说一,这个像是被炸过的碉堡一般的房子虽然不能住人,但他还挺喜欢的。</p>
让他联想到从前姐姐的生辰宴上,被她的前男友整个儿砸得稀巴烂的城堡蛋糕。</p>
人是他推的,因为姐姐说那不识好歹的男孩,竟然以“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要好好学习”为由拒绝了她。</p>
燕恒灿此举逗得她哈哈大笑,直夸他是个好弟弟。</p>
不过姐已经有两年没在家里过生日了,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帮她教训男朋友呢?</p>
姐姐的初恋发生在两年前,他今年也到岁数了,是不是也……</p>
“洞房是什么?”女孩子尖利的奶音打断了他的思绪。</p>
“就是新娘自愿变成母猪,和王子一起造小孩。”燕恒灿即答道。</p>
这个年龄的孩子往往对人事物的认知有自己的一套思路。</p>
比如:法定婚龄的男生为什么要比女生大两岁?年级不同根本说不到一块儿,怎么能结婚呢?</p>
又比如,孩子是怎么出来的?</p>
听说孩子生下来是连着肚脐眼的,燕恒灿实在想象不出,比篮球还要大的他,怎么可能从妈妈的肚脐眼里钻出来……那不是鬼片吗?</p>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母猪和奶牛那样大的肚子可以无痛装下他,无法想象抱着奶牛睡觉,但母猪喂孩子的纪录片还是挺慈祥的。</p>
所以,举行结婚仪式后新娘会习得魔法,并且在新婚当天变成母猪,和新郎一起造小孩,等孩子生出来后,新娘会变回女人的样子,这样就很科学。</p>
他捡到的一本科普画册里,就是这么描绘新娘如何洞房生子的,他从来没看过这种画比字还多的书,特别有趣。</p>
身负“神童”之名的燕恒灿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也便这样认真地跟同龄人科普。</p>
而且他向妈妈求证的时候,妈妈并没有反驳他,而是露出了像那本画册里的妻子一样幸福的笑容。</p>
“那公主变成母猪了,王子不会找她吗?她和食物长得一样了,王子要怎么认出她?”</p>
四岁孩子的思维能力有限,关注点很轻易地跑偏了。</p>
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单纯得可爱,也很可怕。</p>
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往往会抓住你一句话,举一反三地,说出一些他们即时抓住的、却无视逻辑和意义的灵感。</p>
往往是一些非人类的,他们自己也不可能理解的概念。</p>
那足够叫大人头疼,并且勉强解释了他们也还是不明白,反而会跑出更多从根源上你就无从理解的问题。</p>
八岁的燕恒灿自然也被她问住了,可作为燕家未来的家主,怎么能轻易被人难住呢?</p>
燕恒灿想到姐姐的教导:当说不过别人的时候,试试用不明觉厉的格言来搪塞对方。</p>
当对方听不懂了,自然就会转移话题,这样就不战而胜了。</p>
于是燕恒灿绞尽脑汁地检索起自己看过的书,试图找出一段和这个话题相关,又保证能让她服气的话。</p>
听不听得懂无所谓,反正,他姑且背下来,却要到了年纪才能理解的课题也很多,多半是哲学类的。</p>
妈妈告诉他不必着急,时间会告诉他答案的,所有读进去的知识,最终都会回头来找他。</p>
“物竞天择”?感觉不对。</p>
“存在即合理”?差点意思。</p>
「所有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可以用爱情来诠释」。</p>
燕恒灿陡然想到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这句,套上自己的理解言简意赅道。“爱情会让他认出她的。”</p>
神奇的是,小女孩闻言却没有“举一反三”,也不知道燕恒灿戳中了她的什么,竟让她活活摆出一脸“悟了”的震撼。</p>
女孩侧头想了想,小跑过去凑到他身边,在燕恒灿不明所以地回看下,对着他的脸蛋用力地“吧唧”了一口。</p>
燕恒灿霎时是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p>
她,她竟敢将口水蹭他脸上!</p>
“你干什么!”</p>
他风驰电掣地闪开了,忸怩和愤怒的血色爬到了他的脖子根。</p>
他的一些同学闲着没事总是在评什么“班花”、“级草”,并热衷于在他们评选出来的花花草草脸上印口水。</p>
很不幸,他是最高级的“校草”,经常有人妄图偷袭他,不过都被他躲掉了。</p>
他想不通这么做除了不卫生,还有什么意义。</p>
余光一瞥小女孩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脸没完没了的兴奋,她在期待什么?</p>
燕恒灿愤怒又困惑地盯着她,不多时,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火气也旋即消失无踪。</p>
“你这是……想验证我的话?”</p>
女孩点点头:“对呀,到你亲我一下,我要变成母猪,看看你能认得我吗?”</p>
“爱情又不是突然发生的,要在神父的见证下举行仪式才可以的。”燕恒灿不赞同地皱眉。</p>
“结婚?”</p>
“嗯,没有经过家长同意,我们这叫‘私奔’。”</p>
似乎为了让她相信,他想当然地推理下去。</p>
“私奔生的孩子叫私生子,会被人打死的。也就是说,私奔不能生小孩。没有神父的允许,也得不到变成母猪生小孩的咒语。”</p>
“我知道咒语!”女孩却兴奋地举手道。</p>
“嗯?”</p>
“咒语是「爱你」!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我爱你!快呀,你也对我说一句!”</p>
“不行,你那么小,变成母猪也是小母猪,会难产的。”</p>
燕恒灿紧张地退了一步,生怕再和她接触下去,她就要变成小猪了。</p>
虽然他也很好奇造小孩的过程,可是不论怎么看,她这小胳膊小腿,都不可能装下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吧。</p>
“还要长大才行呀?切~想造个人陪我玩真难,那我们还是堆城堡吧!”</p>
女孩无聊地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蹲回了她那“被炸毁的碉堡”前。</p>
“你为什么想要自己造人?你很缺朋友?”燕恒灿好奇道。</p>
“当然啊!谁不缺朋友呢!”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p>
燕恒灿怔住了,他的眼中闪过新奇——想不到她还懂哲学。</p>
经常有人说要跟他做朋友,但他们似乎都不理解身为“朋友”的义务。</p>
比如说,他消失了一个假期,也没见他们来找过他,害他连个出门的理由都没有。</p>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以此类推,有些人跟你装朋友,他是假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