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大商场里,明宛光鲜亮丽地站在门店门口招揽顾客,她笑眯眯的样子活像只招财猫。</p>
只不过她这背头高跟又制服的,如果站在机场的话,别人会妥妥以为是空姐。</p>
“您好美女~春末促销,我们店的鞋子都在打折,您随便看看,有看中的我帮您试鞋~”</p>
本来被鞋子吸引进来的顾客经她一打断,看向了她,眼神便像是被苍蝇贴黏上的苍蝇一样凝在了她脸上。</p>
明宛心里一咯噔,不确定地又瞅了瞅对方的脸和中性的穿着,难道她看走眼了,这位“美女”其实是大叔?</p>
可对方那看猴子般的表情,好像她是什么路上掉马的明星,或者外星人似的。</p>
不是明宛自恋,她确实是街头“男女通吃”的那一类,经常有人围观她。</p>
但这种想入非非地痴汉注视,通常只会出现在厂里讨不到老婆的老大叔身上。</p>
就,挺没礼貌的。</p>
明宛的笑僵在了脸上,诚心希望她放过自己,总不能是她看对眼了,想把她绑回去做儿媳妇吧?</p>
对方主动凑上前来,眯起一双近视似的眼,啧啧称奇地上下睃巡她。</p>
“小姑娘,你长得好像微博上那个‘奶茶西施’哦!”</p>
这不说还好,一说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她们鞋也不试了,不约而同地翻看起手机,不一会儿店里便充满了让明宛头皮发麻的窃窃私语。</p>
“欸~就是她吧,居然不是照骗,厉害了。”</p>
“哇,比那些什么网红和流量明星漂亮多了!怪不得能把人家农民工勾得人都疯了,真是蛇蝎美人啊!”</p>
“是她是她就是她!听说她骗完农民工又想骗奶茶店店长,然后农民工的兄弟看不下去就把店给炸了!”</p>
明宛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只是……她刚刚谈下来,答应今天上岗今天给她算工资的店长还在店里!</p>
他听到客人们诸如此类的讨论,带着一脸令明宛不安的惊叹号迅速在收银台的笔记本上敲击起来。</p>
屏幕淡淡的蓝光打在他越发凝重的面庞上,明宛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p>
都快到午饭时间了,怎么这样……</p>
“明宛,你过来一下……”</p>
是祸躲不过。</p>
……</p>
“店长,情况您也知道了,如果每一个被卷入网暴的人,在得到官方澄清后仍然无法恢复正常生活,那跟犯人有什么区别?</p>
“实不相瞒,我这些天走到哪里都被赶,就您没有赶我,我以为你知道的……”明宛真的很委屈。</p>
店长连声叹气:“哎,我只是个人不爱上网,不关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p>
“明宛,我知道你的难处,也很同情你。可这也不是我的店,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跟你一样,也只是替人打工的。</p>
“你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换做你是我,你敢拿公司委派你负责的品牌店,来做这种随时翻车,赌博性质的慈善吗?”</p>
“你之前那位奶茶店店长,不过在网上替你说了几句,就落得身败名裂,倾家荡产的,你惹上这么厉害的人,你让我怎么敢收留你?</p>
见明宛踉跄了下,身形不稳地撑住桌子,突然捂住胸口一副呼吸不上来的模样,店长真是有点怕她。</p>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无风不起浪的,如果她没有对不起别人,何至于招惹如此深的情仇?</p>
律法是结果论者,只讲道理不通人情,店长深信一个巴掌拍不响,明宛肯定有她的问题,只是不是法律能惩治的问题罢了。</p>
但他没有必要说那么多。“你甭为难我了好吗?要不你考虑一下去送外卖?外卖不必长时间接触客人,口罩戴好一送就走,应该来不及认出你的。”</p>
他说的事,明宛这个打工狂魔何尝没有想过?奈何她的身体状态不稳定,此前送外卖因为快超时抢红灯,偏偏心脏病犯了人都差点没了。</p>
其实她这种情况最好是进厂,找个要穿无尘服的厂子,像宇航员一样全副武装起来就露双眼睛,厂里人流动性又大,谁认得她。</p>
而且通常穿无尘服的工位活都不重,也不必看机台,就是晕倒也不至于卷入机器中。</p>
可偏偏进厂的路子,又被人堵死了。她现在没有经费一个个厂子找过去了,又远又不知道有没有百万级无尘车间……</p>
“那,那至少把上午的工钱结给我?”</p>
明宛为自己不值钱的样子涨红了脸,她想说至少留她吃个午饭,苍蝇再小也是肉,她不想白干活。</p>
不知道下一份工作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袁肖几时回来,姐姐只会催她回燕家,此时的她恨不得将袁肖寄给她的零食一份掰成三份吃。</p>
她都不敢抬头面对店长铁定一言难尽的表情。</p>
“你是早上九点多钟来的吧,现在十一点……客人刚刚多起来的时候,你还没卖出去一双鞋。最多只能留你吃个午饭了。”</p>
明宛欣慰地点了点头。</p>
-</p>
店长走了,明宛依照吩咐坐在休息室里,等着说好的午饭。</p>
社交平台全军覆没,害怕看到自己新闻的明宛没有心情玩手机,只能无聊而眼巴巴地打量着外边的情形。</p>
她们兢兢业业地捧着鞋子跑来跑去,脸上的表情是嫌弃中透露出一丝希望。</p>
嫌弃是因为客人们总是试不到合适的尺码,跑得麻烦;希冀自然是因为可能到手的提成。</p>
明宛望着她们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从来没觉得有一份工作是那么幸福的事情。</p>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十一点二十分终于到了,有人用购物车推来盒饭,等所有人拿完了,明宛才走过去。</p>
直到看到篮子底下还剩下一份饭,她的心才彻底放下来。</p>
毕竟店长已经走了,他要是假装不记得这事,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没可能会为了这碗饭回头找他算账。</p>
不过,特地为了她这干不到两小时的“临时工”申请报餐,店长总归是个好人,明宛心中暖着,向盒饭伸出了手。</p>
一个刚拿到盒饭,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女员工见了,将自己的盒饭往桌上一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猛拉了她一把,拽得明宛一个踉跄。</p>
“你都不是我们的员工了,还想蹭盒饭?”她冷声呵斥道。</p>
明宛怔怔地看着她,不理解这两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连盒饭都不配吃了。</p>
对于她这张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了其尖酸刻薄的脸,明宛感受到了……有点像是那种已婚妇女对放肆小三天然的仇恨。</p>
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奶茶西施骗婚案”哪个版本故事的挑唆。</p>
百无一用是自证,她已经悟了,人们只对自己的情绪负责,只相信他们想要看到的、能够让他们的痛点轻易对号入座的故事。</p>
“骗婚仇杀案”显然比简单的“神经病碰瓷”要更有戏剧性和煽动力,方便那些营销号卖人血馒头。</p>
这是一场狂欢,娱乐至死,阈值过剩的年代,谁卷入都是死。真相,良心,三观,谁care?大家只在乎能不能在和朋友吹水间增加自己的谈资,当然是越炸裂越好。</p>
对于这些人,法律是虚设的,通告是有内幕的,反正都是阴谋论,她说什么都是狡辩,越描越黑罢了。</p>
看店长的脸色都没有完全信她,就不说这位看上去就很难缠的老大姐了。</p>
她没力气吵架,她只知道她现在头有点晕,再不吃饭就惨了,今天就指望这顿当正餐了。</p>
如是明宛低声道:“店长答应过我的……”</p>
“哦,长得漂亮就是了不起。”她阴阳怪气道,从篮子里拿出盒饭。“拿去吧。”</p>
“谢谢……”</p>
明宛伸手要接,对方的手却像是突发羊癫疯一样猛然颠了颠,将那份盒饭蓦地扣翻在地上。</p>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盒饭还是从我们今天的绩效里扣的呢!你浪费了大家的心血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