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手指狠狠地抠着背包的背带,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眼皮微微打着颤。</p>
坐在旁边的郝叔看她脸色不对,马上拍了她一把,把水瓶递给她:“喝点水?”</p>
夏燃咽下一口唾沫,眼神逐渐恢复正常,摇摇头,把背包紧紧搂在怀里,闭上眼睛睡觉。</p>
郝叔眉头拧成了川字,心急如焚地望了后面座位的郝良才一眼,发现傻儿子正表情凝重地看着手机,他微微站起身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赫然见到上面显示“散打速成教学视频”。</p>
郝叔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直戳出一个红印子。郝良才委屈地看了老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您打我干啥。郝叔压了压火气,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p>
郝叔:夏燃有没有跟你提过遇到徐向前怎么办?他现在不在县里,但保不准听到消息会回来。</p>
郝良才:没有,她这几天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p>
郝良才:我跟她说要是丧礼上有人捣乱,我就跟他们拼了,她只是哼了一声。</p>
郝叔:哼是什么意思?</p>
郝良才:就是那个意思。</p>
郝叔:唉,我看悬了。她早上问我她家现在还有什么亲戚关系,让我回去帮衬着联系一下,看样子是想通知所有人。这下子躲不了了。</p>
郝良才:爸,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了。他们要是敢在乔奶奶面前捣乱,我就跟老大一起揍人,再不济我压死他们!</p>
郝叔:你个臭小子!我叫你来劝架,谁叫你火上添油的!这一架不能打,会出人命的!下了车你就劝夏燃联系本家的亲戚就行了,低调点赶紧把事办完,咱马上走人,听到没有!</p>
郝良才:爸,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五河还像十年前没人管吗?我就不信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动手?</p>
郝叔:傻小子,谁告诉你要光天化日了。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当然不跟你真刀真枪的动手,就怕暗箭伤人啊。</p>
……</p>
千里之外的安家,安醇穿得厚厚的,抱着海子诗集坐到后车座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白皙到几近透明,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滴。</p>
安德看着他坐好,又给他系好安全带,扶着车门问道:“安醇你真得要这样吗?你让哥哥很伤心。”</p>
连日的忧惧和愤怒让安德很难保持平静的面目了,他的手指快要把车漆刮下一层来,手背上筋一根根地跳起,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p>
然而安醇只是目光沉静地望了望怀里的诗集,说:“哥哥,我身体还好,你不用担心。我早上吃了一大碗饭呢。快走吧,晚了夏燃又出门了。”</p>
安德忍不可忍地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恨不得马上把安醇从车里揪出来。坐在副驾驶上的胡清波赶忙下车拦住了他,好说歹说地劝他去开车。</p>
安德狠狠地咬了咬舌尖,感受到嘴里弥漫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冲天的怒火,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p>
车子七拐八拐地开到夏燃租的房子前,安醇照旧自己迈上高高的台阶。他怕自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就累了,还请胡清波帮他找了一个小马扎。</p>
他坐在马扎上手捧诗集,翻开第一页开始轻轻地朗诵起来。</p>
安德站在台阶下面,又气又悲地望着他,眼眶都气红了。</p>
“安德你冷静点,他现在就靠见夏燃提着一口气呢,你要是不让他见才是害他。”</p>
“我怎么冷静?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没看到,他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让那个夏燃马上滚出安醇的世界!”</p>
“小声点别让安醇听到,你……”</p>
“哎~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p>
就在安德和胡清波争执的时候,一个四十左右的矮胖男子抱着一个吸尘器走到单元楼门口,他一眼看到坐在门口念叨的安醇,立刻高声叫了一句,边喊边冲上台阶,几步就走到安醇面前。</p>
“你念什么呢?”他气势汹汹地看着安醇手里的东西,第一时间以为他在念经,先觉得晦气,在看到封皮上写的海子诗集时又觉得古怪。</p>
安醇受到了惊吓,抱着诗集缓缓站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p>
安德和胡清波也跑了过来,几个人三言两语把误会解开,男人这才表明自己的房主身份,不怎么客气地让安醇别在这里待着了。</p>
安醇大惊失色:“这不是夏燃家吗?你怎么会住这里?”</p>
男子扫了他一眼:“现在是我家,她把房子转租给我了。”</p>
后面的话安醇一个字都听不到了,他手一松,诗集便扣在地上,沾了满页的灰。</p>
他迷迷糊糊地推开挡路的男人,扶着墙一脸惊恐地往外走。胡清波赶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缓缓回头,呼吸已经有些急促。</p>
“手机呢,手机!”他忽然问。</p>
胡清波赶紧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安醇颤抖的手指拨打了夏燃的号码,却听到机械的女声不带感情地宣告他打了一个空号。</p>
安醇拿着手机愣了好久,直到手机被胡清波抢过去才迟疑地看了他一眼。</p>
胡清波安慰道:“我有她朋友的电话号码,你先等会,别急。”</p>
胡清波边打电话边往台阶下走,安醇踉跄地追了几步,看到胡清波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似乎觉得奇怪,然后继续放到耳边,最后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p>
安醇顿时明白了什么,捂着心口一步一步下台阶,眼中迷茫着天崩地陷般无处可逃的绝望。</p>
安德见他脚步已经不稳,紧走两步拉住安醇刚想安慰几句,安醇却脚下一滑,直愣愣地顺着台阶溜下去了。</p>
走自然不如滚得快,安德一步跨下三个台阶时,安醇已经平安着陆了。安醇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爬起来,只是看着副驾驶上的胡清波,一言不发。</p>
安德把安醇扶起来,焦急地摸摸胳膊看看腿,最后捧着他的脸紧张地问他有没有磕到哪里。</p>
安醇抬眼看安德,眼泪哗哗地流下。</p>
他把脸埋在满是灰土的手掌中,呜呜地哭道:“她真得不要我了,她真得走了,都没跟我告别。”</p>
胡清波连打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最后只好无计可施地下车。安德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胡清波皱眉摇头,听着安醇像个受伤小动物似的呜咽出声,心里阵阵发酸。可安德却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安醇的肩膀哄他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