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镇泥丸宫的内真,名为上元赤子帝君。”灵箫提点道:“此真不是旁人,就是你之神魂。三元出气如云覆身,因变成火、绕身烧炼,化尽阴滓,如此使得内外洞彻、表里无瑕,如此方能炼形易质。”
不过灵箫也说了,此法非是一时之功,而且三元真气化真火烧炼肉身,亦有凶险,若是把握不住火候,当场火解也不足为奇。
于是赵黍另辟蹊径,先拿天材地宝试验火候,等自己能够把握内火外气运用变化,再回过头来烧炼己身。
三元分身围坐一圈,将采风螺隔空摄起,各出一手虚引真气,海螺周围光影朦胧,似乎笼罩在一团看不见的烈焰中。
真火鼓动,赵黍能够感应到采风螺本身潜藏的根本物性,他没有急于将其凝炼,而是不求不欲、静心体悟,仿佛照见了这枚海螺诞生以来的漫长岁月,看到数万次日升日落、潮涨潮退,微妙生机在这個过程中不断萌发。
这一番用功,又是接连十几日不闻外事,真气绵绵吐纳不息。
当赵黍收功之后,那枚采风螺好似刚刚出窑的精美瓷器,看似纯黑深邃,把玩翻转时却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入手抚摸光润冰凉,完全不像刚经历过真火烧炼。
“厉害,把采风螺炼化到这种程度,你们怀英馆不愧是精通炼器。”梁韬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赵黍并未受到惊吓,起身回头:“国师大人,许久不见了。”
“倒也没多久。”梁韬上前摊手,示意要一观采风螺。
赵黍递过去说:“我在帮姜茹炼制法器,不知国师大人有何高见?”
梁韬把玩着黑如墨玉的采风螺,笑道:“你这手法,倒是与烧炼神丹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敢当。”赵黍说:“地肺山有风火仙窟,乃是炼制神丹的绝佳之所,我不过是自发真火,哪里比得上地肺风火?”
地肺山能得此名,便在于山中清气往来上下,如人呼吸吐纳。其中气机往来最盛处,是一处特异洞窟,窟中狂风呼啸、烈火腾空,宛如一座天成丹灶,最适合炼制仙家神丹。
“真气不正,真火不纯,如此也不能催发仙窟风火。”梁韬抬手一掷,采风螺被高高祭起,登时八风来谒、天云涌聚,风水大势尽数收摄进入螺口,使其表面生出一层层卷云海波之纹。
赵黍原本只差后续祭炼一步,没想到梁韬干脆帮他做了,而且声势浩大,这下东胜都内外高人都会有所察觉。
这段日子赵黍躲在石溪福地不见外人,一意清修,结果梁韬一来,直接打破这份难得平静,又一次把赵黍逼到众人瞩目的地步。
赵黍哪里不懂梁韬的用意,但他也不点破,只是运足目力,专心观察梁韬如何借天地之力祭炼法器。
风云闹动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梁韬才收回采风螺,颇为自豪地说道:“伱来看看,我与你的炼器之功,谁更高明?”
赵黍接过海螺,姜茹在不远处守候,鹭忘机抱琴而至,正打算去保护赵黍,却被姜茹悄悄拦住。
“若论高明,谁比得过国师大人?”赵黍随口恭维一句,英玄照景术将采风螺内内外外都看透了。
“你我之间,就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了。”梁韬负手而立,笑容意味难明。
“要听实话?”赵黍一抬眼,话里不见多少敬意。
“说。”梁韬也不在意。
“太霸道了。”赵黍端详这采风螺:“几乎是将风水之象硬生生刻进灵材。火候运用确实高妙,但不留余地,几乎抹灭了法器日后祭炼精进的可能。”
“怎么?送给女子的法器,你不打算尽心尽力炼制么?”梁韬打趣道。
赵黍面不改色:“毫无关系之语。法器是我炼制的,但我又要如何断定,法器送到别人手上就一定适合对方呢?妙用强悍到了极处,是否反而让对方觉得难以驾驭呢?在我看来,如果不给法器留下可以变通的余地,那这件法器也用不长久。”
“你话里有话。”梁韬说。
赵黍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国师大人你要我说实话,我说了实话,你却认为我另有用意,累不累啊?如果非要刨根问底,那我的意思也很明白——法器这种东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最好还是自己炼制,用起来也趁手顺心。”
梁韬久久盯着赵黍不移目光,四周氛围死寂,树摇虫鸣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滞了,谁也无法断定接下来的变化。
“如何?我要是说得不对,还请国师大人斧正。”
赵黍的话声打破死寂,他神色平淡如常,见梁韬不言语,干脆走开把采风螺塞给姜茹:“别杵着了,国师大人驾临,连杯茶都不倒吗?”
姜茹惊醒过来,回身赶紧带着鹭忘机走开。
赵黍很清楚梁韬的能耐,可如今自己面对这位国师大人,反倒没了过去的忌惮戒惧,好像见到老友,招呼他到风光雅致的望波亭落座。
“对了,差点忘了问。”赵黍说:“荆实伤势如何?我听说她被接回了地肺山,至今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梁韬淡淡道:“勉强保住一条命,但修为受损,以后不会来监视你了。”
赵黍愣了一下,然后说:“国师大人若是有暇,代我多谢荆实。”
“你谢她做什么?”梁韬言道:“荆实没把你救走,反而被大蛇重创,正说明她修为不到家,而且对敌之时有所懈怠。”
赵黍摇摇头:“国师大人此言差矣。不管荆实是否奉命来监视我,可她的确试图救我离开。这种事情,论迹不论心,哪怕最后没把我带走,但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一句致谢尚嫌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