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手中已沾染了不知鲜血,而他原有的杀手身份更不该有这些多余情感,可当事涉相识相熟之人时,他还是最本真的自己。
不知如何去面对。
于是,本能地逃避。
他的双眼格外清明。
数十丈外一花一叶的纹理,一草一木的微晃,尽收眼底。
可视线却缓缓模糊起来。
一幅幅面庞在他眼前浮现。
小烟儿。
那个初见时,在西江郡雁回客栈密室入口,用阴了他一手的小伙计。
明明兜里不差银两,却总是穿着粗布麻衣、头顶破头巾、形似小乞儿的小伙计。
和埠济岛的鸡蛋一般,总带着几分孩子气、痞气的小伙计。
此生所愿不过是去姑苏城的广场还有紫璇殿前,数数有几阶台阶。
却再难有那一天了。
沐殇。
这位比小烟儿还没什么存在感的落魄公子哥,总是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总是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采,总会在不经意间把目光移向飞飘,长久驻留。
想来沐老板并不像飞飘所言,活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
而其心中最大的遗憾,或许是不能将飞飘风风光光地娶过门吧。
云章。
用性命向云旌诠释了何谓“长兄如父”。
也用性命向云旌揭示了生命的脆弱和世界的残酷。
云章的死势必会教云旌更为独立自强。
云龙葵。
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灵动的双眼中,不染尘埃,清澈空明。
姜逸尘始终认为云龙葵便是这尘世中难得一见的璞玉。
便是云天观那一役以及一来的江湖历练,这块璞玉始终不染任何污浊。
谁知这方尘世竟容不下这样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到底还是将之残忍摔碎。
阮谷。
此役不幸殒命的五个同伴中。
他与这位龙耀座下的二弟子最为陌生。
性格却最为相近。
倘若他不是在西山岛长大,娘推出的那一手,让他主动步入这个风云变幻的,而是同被龙耀收为弟子,于石府栖身。
那么,他也必将面对石府之殇,经历听雨阁的风雨飘摇,默默地付出自己的微薄之力,默默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们同他纪相仿。
本都不该在此打打杀杀。
却因各式各样的原因卷入这猩红纷争中,早早送命。
这,究竟是谁的错?
也许人错。
也许每个人都有错。
又或许,这当说是时代的错。
这是个风尘漫天的时代,人能全然避开所有尘土。
时代的一粒尘土落于每个人肩头,便是一座山。
有的人仍能正身而行。
有的人被压垮了脊背。
有的人却只会遭埋葬。
所幸风势未大,有些人正尝试着提前揽下那些尘土,以期救下更多人。
一切,应还来得及。
时已辰时。
随着眼前氤氲缭绕的虚像幻景消散,姜逸尘已走到凝露台边。
晨曦似被凝露岭上的景象所惊,不敢抛头露面,藏躲在层云之后。
天色也因此仍显暗沉。
在眼帘中的世界重归朦胧最后一刻,他眼中之景,是淌着血水的河流,是涂抹着血水的地面,是被泼洒上血水的草木。
想必从人会认为在这诗天画境中所见的画卷,既亲近自然的清淡恬雅,也不似求仙问道的古朴庄重。
更不会有人想见这副画卷的主色调,既非生机勃勃的绿,也非缥缈淡泊的白。
而是刺眼醒目却让人避之不及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