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可是花魁呀,能看得上我?”,柳轻候烦得要死,摆摆手示意不再说这个话题,“杰驰兄来见我所为何事?”</p>
“今夜杨行首要请人来看小戏,如今醉梦楼戏场可是一票难求,我不能不来打个前站”</p>
这是杨崇义早就说过的,柳轻候细问了具体情况后当即去找了常建,常建也随即离开。</p>
正事这就算办完了,回到正房花厅,杨达并没有就走的意思,而是坐下来聊起了闲话,“刚才花寻芳祝你早日蟾宫折桂,怎么,无花你要科举?”</p>
这事儿瞒不了人,也没必要瞒人,柳轻候点了点头,给杨达茶盏里又续了点白水。“试试吧,若能侥幸得个官身,总能活的自在些;再则夏卿先生盛意拳拳,我也不能不识好歹,违逆了他的好意。杨行首与杰驰兄对我的关照不敢一日或忘,但有所命,力所能及处定当竭心尽力”</p>
原本柳轻候与杨家之间是有默契的,那就是在他结束醉梦楼的事情后就到杨家做清客。但现在情势变化,柳轻候既已决定努力混个官身,也就不愿再走以前的安排。</p>
虽然这是时移事异的结果,但柳轻候自知是亏着理的,心里却是歉意满满。尽管他打定主意后面能帮忙的一定帮忙,然则还是做好了杨达、杨崇义生气的准备,甚至连如何应对忍让以消解他们的怒气都有过设想。</p>
没想到的是杨达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平静,只是沉默的有点久而已,“你进学了?”</p>
读书可以自己读,但要想拿到乡贡生名额却必须通过官府报备,所以杨达这一问并不突兀。</p>
“是,蓝田县学”</p>
杨达端着茶盏笑了笑,“从你随夏卿先生学诗开始我就猜着有这一天了,也是!以你的天资若不读书进学委实太可惜,而读书人又有谁不想在科场之上一试身手,毕竟读书出仕才是人生正途啊”</p>
见柳轻候要说什么,杨达挥了一下手,“我给你讲个真事儿,你就权当个故事听吧”</p>
杨达的眼神从柳轻候身上挪开看向花厅门外,既像是给柳轻候讲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家乡有一人考了很多年都没考上,又一科再举不中,黯然而归,眼瞅着就要到家时,其妻刘氏突然寄来一诗嘲讽,你知道诗中是怎么写的吗?”</p>
柳轻候知道他此刻根本无意听自己说话,遂也就对这一问充耳不闻。</p>
果然,杨达根本也没等他的回答,自己就将那诗吟了出来:</p>
良人实实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p>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来时近夜来。</p>
“世人皆知金榜题名天下知的荣耀,但这条青云路却实在太崎岖难行,不仅能熬干人的血肉,更能熬干读书人的意气豪情,打折你的脊梁骨。蟾宫折桂自然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但若考之不中,就是亲如夫妻也得让你回家时半夜再进门,免得丢人哪!”</p>
更像是自言自语中,杨达的眼角居然有了泪。在柳轻候印象中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活人活的潇洒的要命的这个男人掩饰似的抹了一下眼睛站起身来。</p>
“你十几岁的年纪又是刚刚进学,正是火炭般心思的时候,为兄本不该说这些个扫兴话,但青云大道幽暗难行,没个平常心是不成的。这平常心三字就算是为兄对你进学的寄语与贺礼吧”</p>
杨达说完竟是看也没看柳轻候一眼,径直出了花厅,嘴里却没闲着:</p>
案上新诗十余首,吟看句句是琼瑶。</p>
杨达四十不成名,袖里空余三赋草。</p>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来时近夜来。</p>
声音不大却嘶哑的厉害,也因为音声怪异,所以柳轻候听的是清清楚楚。</p>
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看着杨达有些踉跄的背影绕过照壁消失不见,他却久久没有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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