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p>
还是这个时候的刺杀？</p>
明摆着，只能是朱常珏的动作。</p>
这个时候不动手，等朱常哲回京了，他们还杀得了？此刻朱常哲万人唾弃，可不是最该死之时？</p>
由于是皇帝召回，朱常哲也就不可能大摇大摆大规模，只能选择轻车简装赶紧走。越是仓促，他们成功刺杀的机会才越大。</p>
朱常珏，再一次的算无遗漏。</p>
应该说朱常哲被逼无奈的一步步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p>
好处太多了。</p>
朱常珏此刻动了手，便是顺应民意，为民除害。他只要稍加运作，这便将再次将成为他的一个功绩。</p>
朱常哲是皇帝召回，死在半路上，皇帝一定会自责内疚。没有了费心栽培的接班人，这可不是朱常珏对皇帝最好的报复？</p>
而康安伯那里……若知此生为之努力的目标和动力没了，那他做的所有事便都没有意义了。</p>
外孙没了，皇位必当旁落，不管谁做皇帝，都会趁着这次对他的诬陷大发作，他不但将一无所有，很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兵权，为了他在沿海的控制力，新皇都一定不会放过他。那么他走投无路时，要么一死证清白，要么便只有叛出大周一条路。</p>
这正是朱常珏的手段啊！康安伯不是傻子，一定会想到这些！不管他怎么选择，有一点是一定的。便是康安伯绝对不可能再这么傻乎乎为大周效力，为大周在腥风血雨里杀敌。为保自己和家族命，他要么退，要么叛，而那才是朱常珏要的！</p>
没了康安伯的江南和沿海，可不是朱常珏的天下？他只要动作足够快，说不定能快速打下属于他的一片江山！</p>
哪怕就基于这几点，朱常哲都必须要死！</p>
天意吗？</p>
她可一直都还在等着朱常哲做出一定应对的。</p>
可如此这般，即便朱常哲在刺杀里能免于一死，也很难逃回京吧？而且来报说他中了一剑，流了一地的血。那么身受重伤的他纵能逃出生天，能做的也只能躲吧？</p>
当地官府在全力寻找他，朱常珏难道不是吗？</p>
眼下形势这般紧张，几乎瞬息万变，他若暂时回不来，那么便等同于已经废了吧？</p>
程紫玉担心之余，头又疼了起来。</p>
朱常哲是她和家族今生自我保全的最好选择，朱常哲若出事，那么今生，她很可能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p>
皇帝下了命，让暂时封锁这个消息，也没有招来任何朝臣商议。</p>
哲王出事，京城一定不能漏出风声，江南也一样。否则乱子便更大了。</p>
里间皇帝再次咳起，有內侍走出，说皇上服了药累极，要先休息一会儿，请程紫玉先回去，有什么话晚些再说……</p>
內侍口吻很坚持，程紫玉想着皇帝定是在悲恸之中，便点头往外退。</p>
行至门外，她还是停住了脚步。</p>
刚因着朱常哲的事，她那些胡乱涂画的纸忘了撕毁。虽然她写的很凌乱模糊，一般人肯定看不懂，可她还是不愿将那些疑问留下。</p>
她要回去。</p>
“奴才给您拿吧。”那公公一脸谄媚巴结，二话不说就回头去收拾程紫玉刚留下的纸。</p>
到底是皇帝身前服侍的，很懂避嫌。</p>
目光一点都没有流连纸面，动作麻利收拾起来。</p>
而程紫玉却偏就脑中一闪，有个想法突至。</p>
一瞬间，如云开雾散，她好像明白了。那位公公手中抓的那些她罗列出又想不明白的问题，好像有一个答案套上去后，似乎可以完美将她所有的疑问全都解答！</p>
手指勾了勾鬓边发，她便抬步走回了御书房。既然想到了，自然不能走。</p>
不论如何，哪怕在这儿等，也得见皇帝一眼。</p>
那公公一愣。</p>
“郡主，您的手书已经整理好了，还请回吧。”公公压低声音到：“皇上要休息了，此刻是休息时间，您在这儿多有不便。”</p>
“我的耳坠丢了。”程紫玉指了指自己左耳，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劳烦公公，带人帮我找一找。”</p>
她只右耳戴了一猫眼耳坠，左耳空空荡荡。</p>
丢了？</p>
“不如郡主先回，奴才立马命人去找。找到了给您送去。”</p>
“不好，那是太后娘娘赏的，丢了是大罪。您放心，我一定小声，不会惊动了里边。”</p>
那公公只得蹑手蹑脚开始找了起来……</p>
里间，正传来了一声跪地的闷响和于公公带了哭腔的无助之音。</p>
“皇上，哲王殿下会不会……凶多吉少？”</p>
皇帝本就有此担虑，此刻被一问，再次咳了起来。</p>
于公公赶紧请罪又帮着顺气。</p>
皇帝示意无碍，让他继续说。</p>
于公公言语苍凉。</p>
“眼下有能力在江南地界上对哲王堂而皇之出手，且有这个动机的，应该非珏王莫属。而哲王此刻状况无非三种。第一，哲王福大命大。</p>
可……若哲王无恙，必会想方设法送信，求助或在官府现身。可都没有。对方以百打十，应该是……轻而易举。而咱们以千寻十，方圆百里都无收获，这……”这岂不是明摆着？</p>
“老奴觉得，哲王要么被擒，要么便被……可对方既然下手狠辣，哲王殒命对他们又利益颇多，只怕他们对哲王并不会留情掳劫，老奴只恐哲王已遭了不测……”</p>
皇帝没有反驳。</p>
里间只传来了于公公咚咚咚地叩地声。</p>
程紫玉原打算请示求见，可此刻也跟着于公公的呜咽生出了焦躁，使得心头没法静下。</p>
于公公的意思，她和皇帝都明白，无非是要皇帝赶紧准备，万一哲王真没了，这把龙椅该交给谁？总要有个准备……</p>
皇帝一声重重的叹息传入了耳间。</p>
“若老五回不来，朕是不是只能选太子了？可朕不愿！”</p>
“皇上忘了，还有几位小皇子呢！”</p>
“朕等不了他们长大了。那个逆子也不会给他们长大的机会。”</p>
皇帝再次一叹，可惜李纯不在。也不知他的身子能不能拖到李纯回来？</p>
谁都不知，这才是他一定要将李纯救回来的原因之一。他不得不抱一侥幸心理。那家伙虽看不上这把龙椅，可等自己最后时刻最后一求时，等朝廷岌岌可危时，等他不得不接手时，等他为了他和他妻族的生存不得不时，或许他也就推辞不了了吧？</p>
可自己的身子，最近垮得很厉害啊……</p>
“那……安王呢？”于公公也是烦恼得很。真就没人可选了？</p>
“他……”</p>
皇帝有些一言难尽。</p>
说他没用吧，可他最近还真就立了不少战功，从白恒到自己的暗人再到自己派去的御医，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自己派去西北的內侍回来也说他在军里很努力，风评又好，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表现……</p>
可只要一想到，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病，眼高手低的毛病，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毛病，皇帝就实在看不上眼。</p>
还有那几万两……那怎么逼也没有个所以然，上次还整了人命，弄出千机盒笑话的那几万两……皇帝一想就厌恶。</p>
“做事不行可以锻炼，性子有瑕可以引导，昭妃没了，安王在边疆磨砺了快一年，小家子气应该也没了吧？那几万两银子，说不定被安王带在了身边也不一定。”于公公叹到：“老奴主要是觉得安王身边有个白将军指点着，倒是可以信赖的。”</p>
皇帝沉默了两息，回到：“再说吧……”</p>
外间，內侍已经找了好几圈，压根没找到东西。</p>
“郡主再找找，会不会是掉在了衣兜或是衣袖里？老奴可以确认，郡主的耳坠不在御书房。”</p>
那公公也不是笨蛋，几乎已经确定程紫玉应该是故意赖着不走。</p>
“郡主请回吧。”內侍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可不便一直在这儿待着。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p>
那內侍说完，门外两个公公也来请她，三个內侍各围了一方，只剩了她出去的路。</p>
程紫玉却是面色突变，刚刚还平和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一把推开了其中一人。</p>
“锦溪求见皇上。”她扬声就冲里间喊来。“皇上，锦溪有话说。”</p>
里边突然一静。</p>
程紫玉却知道，里边两人一个是惊讶于她还没走，另一个则是忘记了她一直在外边。</p>
“回去吧。朕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皇帝的声音里透露着疲累和厌烦，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着程紫玉这不合规矩的求见。</p>
“皇上，我这儿有枚玉。是李纯给我的。据说，是对您很重要的玉。锦溪想请皇上看一看。”</p>
“什么玉？”</p>
“上边有字的玉。”</p>
“进来！”</p>
程紫玉终于进了里间。</p>
皇帝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p>
“玉呢？”</p>
程紫玉从贴身的荷包里拿了枚玉佩递到了皇帝手中。</p>
这玉，便是当日皇帝送给李纯生母的定情物。皇帝一直不肯收回，听李纯的意思，这东西留着是纪念，拿出来便是可提要求的信物。</p>
李纯离京前，坚持将这枚玉留给了程紫玉防身。</p>
先前在李氏坟前程紫玉没肯收，但这一次，为了让李纯安心，她收下了。只是不想，还真就用上了。</p>
“快二十年了，他都没让这玉在朕眼前出现过。没想到，他把玉给了你。”皇帝紧紧握住了这枚有他名中字的玉佩。他更没想到，昨日程紫玉状况危急时没拿出玉来，今日反而……</p>
“李纯看重你，是你的福气。朕会尽力照应你，满足你的要求。你是要朕全力营救李纯吗？你放心，朕不会让他有事……”</p>
程紫玉不敢开口打断皇帝，只能摇了摇头。</p>
“那你要什么？你直说吧！”</p>
程紫玉磕头：“锦溪需要一个时辰。”</p>
“什么？朕没听清。”</p>
“锦溪需要一个时辰与您说话。这一个时辰，需要绝对私密，需要没有外人进出，需要皇上不见任何其他人。需要皇上的耐性和信任。”</p>
皇帝眯起了眼，于公公则轻声道：</p>
“郡主，您这要求往日里倒是不算什么。但今日怕不太妥当。这个时候，进出御书房的消息不少。今日事务繁杂，皇上都没回养心殿休息，到这会儿还空着肚子，就是为了处理政务。朝臣们也是来来往往，朝局事宜瞬息多变，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皇上怕真就抽不出来呢。郡主……不如选别的？”</p>
程紫玉抬眼看向皇上。</p>
“皇上，李纯说了，让我有困难就拿了玉佩来找您。他说不管我提什么，皇上都会答应的。此为一。第二，我有把握不让皇上后悔。第三，皇上昨日不是说愿意听我一言吗？第四，于公公，此刻，皇上还没发话，您僭越了。”</p>
于公公一愣，只得赶紧跪下请罪。</p>
程紫玉这才看向于公公。</p>
“我知道您关心皇上，所以您放心，我说的私密环境，不包括您，您可以留下。正好，我也有事请教您。”</p>
于公公面色又是一突，只觉程紫玉话里有话。</p>
皇帝自然是应下了。</p>
偌大御书房，包括外间都被清空了。</p>
侍卫在外重重把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入。</p>
日薄西山，这段时间也正好没有来人来急报。</p>
“说吧。”皇帝抬了下巴示意程紫玉。</p>
“于公公说的不对。”</p>
程紫玉瞥了眼面色很不好看的于公公。</p>
“于公公口口声声哲王一定凶多吉少，明示暗示他要么落在了珏王手，要么已经遭了不测，但我不这么认为。</p>
咱们都了解朱常珏。哲王不管死了还是落在他手，对他来说好处都太多了。他若真做到那一步，哲王此刻就不是‘失踪’，而是一定会被他溜出来宣告天下！</p>
哲王死了，对他来说好处不言而喻。而他若活捉珏王，更是大好事。</p>
他既可以拿哲王来威胁朝廷，还可以拿哲王来逼迫康安伯。他可以拿哲王来讲条件，还可用凌辱哲王的方式来打脸朝廷。他更可以用那样的方式收获民声民意。</p>
那么，朱常珏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益。我想，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他怎会不知皇上顾虑，他怎会不知哲王价值，他若真得到了哲王，怎会不声不响？他放着那么大的武器不用，他傻了不成？”</p>
皇帝眯起眼来。</p>
不错。</p>
按着朱常珏的风格，他大可以先将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将老五绑在大军最前面，以此来要挟朝廷退步。或者，他若将老五绑在船桅，康安伯被他一逼，也会无条件撤退。那么整个东海，他想要拿下便是轻巧无难度。他扣下老五还不吱声，根本不合常理。</p>
“而且我听闻哲王的千里马惨死。他们闲的吗？用得着和马较劲？”</p>
“说不定他们是想示威？”于公公忍不住。</p>
“示威的话，砍了哲王一只手，一只耳，拿了哲王什么信物，剥了哲王衣裳游街之类的效果岂不是更好？朱常珏就是那样的人不是吗？</p>
所以我怀疑，那马是因为太过瞩目或是先前已经伤了，所以被哲王他们给扔下了。朱常珏的人没追到哲王，便只能在马的身上做文章。又在那周围做出了以多打少，血流成河的痕迹，为的就是让咱们相信哲王落于他们手上。”</p>
“好处？”</p>
“或者是想来与咱们谈交易，或者麻痹咱们以争取这段时间先找到哲王，又或许……就是想让皇上如刚刚那般苦恼。毕竟哲王没了，皇上似乎就没有选择了。我觉得，这才是朱常珏真正要的。”</p>
“老五没了，朕也不会选他。”</p>
“是！可朱常珏既然当日选择叛出，自然已经歇了这个念头。”</p>
“那你什么意思？朕不明白，哲儿没了，他岂不是帮了太子？”</p>
“我先前也有这个疑问。但我现在明白了。皇上，谁说哲王没了，您就只能选太子？刚刚……”</p>
程紫玉看向于公公，“您忘了，还有一个正被白将军护着的安王。我便问一句，刚刚于公公那么一说，您是不是也动心了？”</p>
皇帝面色突然转黑。将他幽暗的眸子转向了于公公。</p>
刚刚，于海的确帮着老四说了好几句。</p>
于公公一下红了眼，噗通跪地直喊冤枉。</p>
“郡主可不能随意乱指。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p>
“于公公别急。您刚刚也没说错什么，您对皇上的忠诚我也毫不怀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