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一直都看重自己的招牌，只要是敲上了她名字的工艺品，她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的。</p>

前两晚她直接住在了窑边方便盯火，她早就累得不行了。李纯一离开，她便上下眼皮打架，本只想眯一会儿，哪知一下便睡迷糊了。</p>

所有匠人都一样，总希望自己擅长之处可以有所突破。正如老爷子，穷尽多年心力，最终炼制出了一款足以流芳百世的紫金泥。</p>

前世今生的程紫玉也一直有类似心愿，她希望自己不但可以继承家族手艺，不但将程家陶发扬光大，她更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去开创新领域。</p>

梦里，她成功了。</p>

她终于调出了一款内敛低调，却带着华贵气韵，柔和光泽，独特色调的泥料。她给新泥塑形，打算将这新泥的第一个成品赠给李纯。</p>

哪知那泥在她的揉搓拍打下却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越来越有要吞噬了自己的感觉。</p>

然后，那泥料直接扑倒了她。</p>

她来不及喊救命，她的口便被泥给盖住了。</p>

凉凉的，软软的。</p>

可是……</p>

好臭！</p>

是腐坏变质的气味。</p>

完了完了，不是被压死，就要被熏死！</p>

猛地睁眼惊醒，才发现是个梦。</p>

李纯压在她身上，撬开了她的唇。</p>

她顿时好笑又好气。</p>

他果然吃了臭鱼，可偏还敢来污染了自己！她忍不住心下骂完李纯骂红玉，将人推了又推。</p>

李纯见她醒了，正皱着鼻子不说话瞪着自己，立马身子上抬，撑着双臂看着她笑：</p>

“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既然都知道你我臭味相投，自然没有我一人恶臭，你却冷香如兰的道理。此刻好了，你我一个臭味，我就放心了。”</p>

程紫玉无语。</p>

“什么时辰了？你竟然又翻窗，你这样我都没脸见人了。”</p>

李纯笑起。</p>

“还早，才戌时。我才走了两刻钟，你就睡死了。放心，我没翻窗，正大光明过来的。你听听，嬷嬷还在外边呢。路过这里，我来看你一眼。”</p>

“知道了，我已经臭了，你赶紧走吧，压着我喘不过气，快起来。”此刻这姿态，暧昧过了头，让她面红耳赤。</p>

“嗯，除了过点臭味给你，我来……”他凑到她耳边。“还是为了给你熟悉下我的重量。”</p>

程紫玉听了刚要打人，可他人却瞬间已闪身到了门边。</p>

“你累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他拉了拉衣摆。</p>

“你还去哪儿？”</p>

“找人喝酒。”</p>

“找谁？”</p>

“红玉怕谁我找谁。”</p>

“噗，知道了。”</p>

“明早见。”他温和一笑，在柔黄灯光里晃得程紫玉眼晕。</p>

而程紫玉最佩服的，是李纯打帘走出去的瞬间，脸上的嬉笑之色便一下消失，回复成了往日的正人君子的模样。</p>

哎，红玉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他甚至都不用出手，就只用他那形象一摆，所有人便都不会站红玉。</p>

不过红玉这次也算是不错了，与他交锋，至少面上还没败下阵来，反而给他留了个永生难忘的纪念。</p>

哈，就是不知，李纯会不会主动收拾她……</p>

程紫玉开始团团转，她实在受不了屋中和自己身上弥漫不散的臭气。</p>

直泡了香香的澡，屋里屋外熏了几遍，又确认周身再无异味后，她这才爬上了床。</p>

刚犯困，这会儿却又精神了。</p>

好在这时柳儿也回来了，正好听故事。</p>

柳儿嘿嘿笑着，拖了张杌子就坐到床边讲了起来：</p>

她带桂儿到李纯那里时，李纯已经吃了大半条鱼了。嬷嬷见他吃得香，一个劲儿地在一边夸。他也客气，摆了些浙地带回来的特产招呼了嬷嬷。</p>

“姑娘，太臭了。那臭鲑鱼是加了泡过臭卤的臭豆腐一起烧的，奴婢隔着一道门，就闻了一下下，差点就吐了。可男主子，他一口气全吃完了，还下了一碗饭！奴婢瞅了半天，也没能辨出他是在强装还是真觉得好吃。”</p>

李纯快吃完时，便向嬷嬷打听了何氏的去向。</p>

嬷嬷回：夫人在大小姐那儿。</p>

李纯又说时间尚早，他想去找何氏表个谢，顺便消食，并送嬷嬷回去。</p>

路上经过紫翌轩，他还进来了一下……</p>

之后到红玉院外，他给何氏请安并道了谢，只说了“好吃”，“辛苦”的话，随后便行礼离开，说要去找老爷子喝酒……</p>

“他没告状？”程紫玉暗笑。</p>

“主儿厉害着呢，告状那种事，是小人做的，他不会。”</p>

柳儿一脸兴奋，她发现和女主子一起道男主子是非的感觉很好呀！</p>

“在路上，嬷嬷试探他口味，他‘一不小心’就露了漏洞，提到了先前从没吃过臭的……嬷嬷顿时变了脸色，联想到大小姐的一贯作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p>

主儿牛啊，他点到即止，自然不会让嬷嬷和夫人下不来台，立马就补充那菜是夫人一片心意，他便去试了试，他倒是没想到，程府厨房的手艺那么好，味道很不错。他越吃越鲜甜，吃了几口还想吃，不知不觉就吃完了……</p>

他吧嗒吧嗒说了一阵，谢了一串，那嬷嬷就高兴了起来。他顺手还送了嬷嬷一枚玉，那嬷嬷脚滑时他还搀了一下。啧啧，就这一路走下来，嬷嬷脸上的褶子里都带了笑，直言李纯在程府一日，伙食便都交到她的手上……”</p>

于是李纯从红玉院外一离开，何氏的嬷嬷便开始告状……</p>

何氏大怒，转身正见红玉偷听，更是确认了红玉的“恶行”。</p>

“李将军是贵客，还是你的准妹夫，你捉弄人家合适吗？只怪我往日里太纵着你，看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p>

何氏多年未发火，这会儿竟也不顾仪态撸了袖子就要去收拾红玉。</p>

“我不是在试探他吗？看看他对紫玉心有多真，看看他会不会委曲求全，看看他会不会生气。”</p>

“怎么？他吃下去就是真心？他吃不下就是他不好？他若生气了呢？又如何？”</p>

“那他就是心胸狭窄，就配不上紫玉。”</p>

“你给我闭嘴。李纯是北方人，他受不了很正常。你倒好，不想着和妹夫处好关系还捉弄人家，害得全家和你一起丢脸，你真是欠揍！”</p>

“他不是吃的很香吗？他不都吃完了？他不是挺高兴吗？多好的美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