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华前，萧宁素便请教了青桑谷中执事师姐，言道她们当年斩凡尘，便是越简短越好，假设凡间之时受人碗水解渴之恩，一旦铭记，还那人一碗灵泉。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论，还恩完毕，即刻离开，绝不再看一眼，多说一句。</p>

若是有仇，只针对仇人一人，尽可能勿要杀死，否则因果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届时梦中天门识出此人尘息太重，十有八九不肯现出，三次天门不现，除非大罗金仙下界，那便终生做个半步天门。</p>

萧宁素因楚离虹之死大怒，剑斩即墨田、姜二家，除去妇孺，一个男丁都未剩下，妄加杀戮，最沾因果，也最难洗去，欠人一命，如何还？</p>

上百条凡人性命，萧宁素修的是神州道统，讲究无愧于心，无愧于世。</p>

她都有愧。</p>

自嘲一笑，她并不担心开天门，红窗碧玉眸功效极为逆天，开天门时凡尘斩地越不干净，除心魔时反而简单二成，不过怎么说，开天门总比斩心魔来的简单，更何况，她一过天门时，将天门观摩地历历在目，筑天门时有迹可循，平地起高楼去摘明月，登天门，有何难，天门不现？</p>

那我登上去，攀上去，垒上去！</p>

我为亿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女！</p>

我之执意人因我而死，不杀那些个蝼蚁凡人，我心中不平，不忿。凡人于我，无非尘埃！若能解我心中块垒，杀之有何妨！</p>

念及至此，萦绕心间的尘息凡尘似是减轻了许多，舒适了许多，萧宁素长吐一口气，随即默念《坐忘论》。</p>

既然酿成大错，管自己信也好，不信也罢，世间何种灵丹妙药皆有，唯独没有后悔药与复生丹，能忘，就忘。</p>

几旬后，到了冀州地界，萧宁素见一清秀小城，落下飞剑，带着楚晴母子，扣响了道观，观筑见了内门弟子蟠龙佩，连忙是躬身拜过。阐明了来意，萧宁素将一芥子囊的灵玉、旁支功法交予了楚晴，言道你母子二人安定于此，入道观，即为道宗中人，不会再有仇家寻来。</p>

轻轻一捏楚青泽胖乎乎的脸蛋，萧宁素解下了一块祺璐真人赠送的玉佩，亲手系在楚青泽身上，说道：“若是青泽有造化，修有所成，就让他参加道宗开山比试，有我照应，他一生平安。”</p>

楚晴自然是要三跪九叩谢过，萧宁素索然无味，漠然的驭剑离去。</p>

……</p>

清河自古兴旺，人烟稠密，山清水秀，诗书传家，出过许多传世大儒，传颂一时，便是上宗修士也是出过无数，因此清河人倒不是算做“凡夫俗子”，颇为自傲自矜。</p>

而崔家掌控清河千百年，根基极为深厚，将触角伸到了清河的每一处，清河城道观便是崔家老祖宗，实打实的开灵旋照修士，座下数个弟子，无不是崔家精英后辈，有望收录道宗，成就不世基业。</p>

如此世家，谁敢动。</p>

凡人不敢。</p>

萧宁素敢。</p>

负剑行在清河旁，河水清澈，来往士子仕女衣冠楚楚，看不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流民，屋舍精良，铺以黑瓦，颇有盛世城镇气象，间有崔家中人行在路上，也无一丝跋扈，恭谦有礼，遇人遇事不卑不亢，确是常人一般，乡间义学、医馆、市集，几乎全是崔家一力兴办，清河人人不说崔家大义。</p>

若不是查探清楚，萧宁素都要怀疑是不是找错的地方，很想想象如此一个有口皆碑的家族，会养出如崔元定、崔渊明如此乖张暴戾的后辈。</p>

寻楚离虹是为了偿恩，寻崔家，是为了报仇。</p>

随性随心。</p>

正如人不在意蝼蚁之想，仙不理会凡人之请。</p>

我要灭你全族，又如何？</p>

“请问崔家大宅在？”萧宁素拦下一个清秀士子问道。</p>

士子见面前青衣薄纱负剑女子风华绝代，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慕名来寻清河崔家进学，或是有情郎在也说不定，遥指清河城外一座绵延数里的小镇，说道：“清河镇即是崔家，崔宅在镇里最深处。”</p>

微微颔首，萧宁素提步远去，出太华时二月春寒，这时五月初夏，轻薄罗衫，纵是水纱遮容，那一抹绝代芳华如何掩的去？</p>

渐如崔家镇，游人言笑晏晏，路遇人等彬彬有礼，有心在茶肆中小憩，竟也有人慷慨付账，并不求什么，只是为了须眉在，巾帼不须费心的训诫罢了。</p>

萧宁素走到朱门半掩的崔宅前，崔宅从不阖上府门，以示坦荡磊落，广收神州士子之心。</p>

所以根本没有人拦萧宁素走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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