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山傍水的一片空地上,苫茅为顶建八九间陋室,编竹为篱圈十来亩田园,前种桃李,后植榆柳,鸡栖篱下,犬卧门前,俨然渊明先生故居的格调韵味。
他放在已缓过气来,小脸却有些不满的青筼,在院门外拱手扬声道:“学生马骥请见山长!”
“进来罢!”
杜衡清朗的声音从院中的一间茅屋内传来。
马骥应声而入,来到那茅屋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空间也不算小,陈设却简单至近乎简陋,除了两侧靠墙的一张榻、一架书,便只有窗前一案,案前两椅。
此刻主持这座“万松书院”的山长杜衡便坐在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上,手中捧了一卷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古籍翻阅。
看到马骥推门进来,他将手中古籍置于案头,笑道:“龙媒用的好机谋、好辞锋,近来莫不是在研习纵横之学?”
马骥半点也不惊讶对方已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摊手笑道:“敏之兄步步紧逼,学生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杜衡也知此事之过不在马骥,唤对方来也并无见责之意,只轻叹一声道:“原本我是颇看好敏之的,后来才发现他少了几分胸襟。若不能容人,纵有才具,将来成就也是有限。”
马骥不便在背后臧否同窗,只能抱之呵呵一笑。
杜衡又道:“此次伱做的新诗能恰好被顾兄听到,更因此而得他青睐,实属难得的机缘。你这几天须用心准备,莫要平白浪费了这一次机会。咱们当然用不着顾兄徇私偏袒,只须将你的才学根底展露一二,避免解试时因甚意外而遭埋没,便是最大的收获。”
马骥感受到对方的殷殷关切之意,施礼应道:“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随后,他神情有些闪烁地问出了心头的一个疑问:“山长,学生有一事不明,顾大人是如何见到了学生那一首拙作的?”
杜衡瞥他一眼,哂道:“你也不用吞吞吐吐,以为我不知韩骐拿那首诗去做什么吗?昨晚顾兄忽生雅兴,请了我和另一位朋友到‘邀月楼’饮酒听曲,恰好听到韩骐在外面拿你那首诗大肆卖弄。”
“竟有如此巧事……”
马骥干笑,心中却对那位顾镛顾大人生出些好奇:身为一地学政,却没有一点为人师表、以身示范的自觉,更不顾忌官声物议,居然到那等风月之地享乐,倒也是一位妙人。
杜衡冷笑:“还有更巧的事呢?顾兄请的那位朋友正是韩青山。你以为韩骐为何未能按时返回书院?实是被韩兄打肿了腿!若不是想着他还要赴顾兄的‘望江楼’之会,韩兄便不是把他的腿打肿而是打断了。”
马骥目瞪口呆,却是没料到自己竟当真一语成谶。
杜衡说完了事情,起身让出座位,指着书案上已经备好的文房四宝道:“还是老规矩,你将新作的那首诗誊录下来,也算为咱们书院增添一分底蕴。”
马骥也不推辞,上前坐定后,从笔架山上取了一支紫竹兔毫,在一方端溪石砚中蘸饱了松烟墨磨出的墨汁,往一张宣城纸上书写那一首《西湖偶题》,笔走龙蛇须臾而就。
他在书法上的天赋也属有限,却胜在武功道法兼修,对身体动作的控制细致入微,因此早将前世见过的唐代之后几位书法大家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此刻写出的便是赵孟顋以圆润清秀见长的楷书字体。
写罢搁笔,他捧起来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呈到杜衡面前道:“请山长指教。”
杜衡低头将马骥的字与诗看了又看,半晌后摇头笑道:“龙媒日后切莫再说请人指点诗词和书法的话了,因为今之世已无一人可在这两项上为你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