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在湖广境内,还属于南京的势力范围。
张执象闭关大半年下山,颇有日新月异的感觉,在码头与父母告别,邱元静以拜会龙虎山的名义南下,实则也是在护送张父张母。
王翠翘、张静笃她们却是不肯回去,要跟着张执象。
苍珠也是跟着过来了的,她是张执象收的第一个徒弟,老天师他们虽然足够教她了,但也不知张执象是个什么培养方向,徒弟还是跟在师傅身边学习比较好。
反倒是银翘跟王绛阙告别了。
她是妇女协会的坤行司指挥使,天下间多有女子遭遇不平事,还待她带着坤行司主持公道呢,此次陪王绛阙南下,已经是耽误很多公事了。
“驾!”
看着银翘背负火铳,策马远去,那飒爽英姿,倒是让张静笃羡慕不已,她也曾有个女侠梦来着,只可惜进了江湖,就发现不是那回事了。
底层的江湖,倒也有几分快意恩仇。
但稍微高一点,便发现那些奢遮人物,强一些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有靠有凭的,背后联系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政商二字。
走了一遭舟山,见了那些主导江湖的手,便只觉得江湖无趣,除了最顶尖的大侠,谁不被这些势力浪涛裹挟其中?
可如今见银翘的潇洒,却又发现江湖虽不是想象中那般,但也有可以行侠仗义的空间。
倒是她以前想的那些,太过狭隘了。
“我们去京师?”
王绛阙以为张执象出关,自是要先去京师找嘉靖的。
但张执象却说:“不急,好戏即将开场,先在江南看看,且看看徐阶是如何与士绅们斗开的。”
却是要顺江而下,看沿途风光。
……
陈五本是南京城的一个非常普通的脚夫。
前半辈子,幼时随父母在乡下种田过营生,后来父亲得了病,借了债务,可钱也花了,人还是没有保住,两亩田产,自然也被家乡的何老爷以讨债的名义收走了。
虽然,他们明明只借了五两银子,两亩水田,能值至少三十两……
告官无门,又不愿意给何老爷当佃户。
两母子便孤苦伶仃去了南京城,讨一口饭吃,希望能将就着活下去,可几年下来,不管陈五如何努力,却一直都挣扎在温饱的边缘,生存压力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让他不敢放松一天,更不敢生病,对未来的生活更是近乎麻木。
直到嘉靖五年的那天,南京城来了个小天师。
他又恰巧得了小天师雇佣,帮着做了些事,按说薪酬已经很丰厚了,可小天师离开南京,还送了他娘一副眼镜。
让他娘能够看清针线,可以重做女红,家境才慢慢好过来。
积善之家能有余庆。
母子娘勤俭节约,终于存够了他娶亲的钱,也是一户进城打工的人家,交了彩礼,简单办了婚事,也多了个劳动力,一切欣欣向荣。
后来生了个儿子,取名狗儿,想着贱名好养活。
因不好供奉小天师,便请了一张三清像,常年烧香,为小天师祈福。
却不想嘉靖十六年的时候,又再次见了小天师。
本来只想好好招待,一表恩情,却不想除了小天师外,竟然还招待了圣上,激动之情,无以言喻,换做旁人,怕是要大说特说。
可他家老实,竟不曾与外人说过此事。
只是自那天以后,他家狗儿得了个大名,叫陈明。
经由小天师指点,狗儿愈发聪慧懂事。
而他们家似乎也时来运转,陈五因为办事老实可靠,南京钢铁厂招人的时候,得到了牙行的推荐,成为了一名产业工人。
是的,牙行。
当年公会成立,头两年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也正是得益于公会的存在,他们的劳动环境好了很多,报酬也涨了,他才能更快的存够钱娶媳妇。
可也就是两三年是好的,后面就慢慢变味了。
再后来,竟是有了苛敛的意味,经常强行摊派,又或者帮着欺压做工,压低工钱……
牙行也重新拿回了市场,掌握了劳动中介的权力。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牙行怕工会有名义索要,比以往对付劳工们要客气一些,也尽量帮劳工们处理一些纠纷,省得某会闻到味道了过来闹事。
陈五经介绍进入了钢铁厂做事。
便发现了大不同,因为日新月异的发展,钢铁产能的需求,他们没日没夜的加班,虽然劳累,可工资一发,却又精神抖擞。
以前他一年不过挣二三两银子,如今一个月却是有3000元工资。
抵得上以前一年收入了。
他可以带着家人去租更好的房子,并试图存钱买房,他可以供儿子上学,买得起笔墨纸砚,能够给婆娘买银簪子……
“爹,回来了?”
这日陈五下工,笑着将一盒宣纸递给儿子,照常嘱咐道:“好好读书,将来替小天师做事。”
陈明认真点头。
他拿过纸盒,定了定,问道:“爹,你们工厂里……有没有流言?”
“流言?”
陈五迷茫的摇了摇头,他老实巴交的,工作的时候只低头做事,倒是不曾听过什么流言,却见儿子犹豫了下,说道:“爹,听说议长要搞公有变法。”
“要将所有大型产业都收归官府所有。”
“公营企业的收入则变成官府的财政,可以用于修桥补路之类。”
陈五努力回忆了下,还是没有结果。
便问道:“这是学堂里的先生说的?”
陈明点头,道:“先生在怒骂徐阶,说他沽名钓誉,遗害万世。”
陈五认为儿子虽然还小,但却比自己聪明,他不知这话的对错,只能问道:“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陈明说道:“徐阶不光是要将大型产业收为官府所有,更是要动文人优待的现状,不光是明文条目上的,还有事实上的偷税漏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