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笑道:“大老爷是玩商人圈子的,想要进南京议会,该不会以为只用支付两万顷田地吧?士大夫扒起皮来,那才是真狠啦。”
许栋没有回答,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呵呵,大老爷何须如此着急?来,坐,我们坐着聊。”
徐阶此时已经反客为主了。
不管如何,许栋是虎死不倒架,大步流星的走到一旁,豪气的坐下,道:“我许家在巅峰站久了,不习惯弯腰。”
“若真以为可以当软柿子捏,那大可来试试。”
“看看许家的牙齿掉没掉光。”
徐阶微微一笑,给许栋倒了杯茶,说道:“其他人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次来,是找大老爷合作的。”
“许家要出两万顷田地,却不一定会亏钱,不是吗?”
许栋甚至有些惊讶:“哦?”
徐阶喝着茶,问道:“大老爷认为,财富是什么?是许家这些年积攒下的家业,还是纵横天下的海权?”
许栋答:“自然是海权。”
徐阶笑道:“看,大老爷很明白嘛,财富的本质,就是权力,只是,这些金银啊,铜钱啊,宝钞啊,这些货币都是可量化的那部分权力而已。”
“土地的确是最重要的资产,但是土地的产出效率太低。”
“两万顷良田,一年也落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而许家的其他产业,如诚意坊这种,一年百万两却是随随便便,好的年份,两三百万也不是什么问题。”
“明明产出的差距不大。”
“但明眼人都清楚,两万顷土地与诚意坊的价值是完全不同的。”
“大老爷认为这是何故?”
许栋冷哼道:“诚意坊的女奴值钱,卖的是达官显贵,最不济都是富农,而田地哪怕再好,产出的粮食也就那样,哪怕经营得当,成为什么贡米什么的,那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相比于两万顷土地的体量来说,宛如九牛一毛。”
徐阶笑道:“这就对了,商品的价值不同。”
“诚意坊这种生意,是有兴衰的,而土地却是稳定的,百年千年都一样的,但只要有稳定的收入,是不是诚意坊这样的产业越多越好?”
“反正货币可以买来需要的米粮,不是吗?”
许栋凝眉望向徐阶,问道:“你想说什么?”
徐阶笑道:“我的意思是,大老爷今日舍了两万顷良田,成了这份首义,日后是许你特种经营权也好,还是指几条产业路子也好,在机械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未来能够获得更多货币的,必然是工业,而非农业。”
“哪怕是在机械兴起之前,普遍男耕女织的社会,种田也是不赚钱的。”
“但米啊,小麦啊,还是土里产的矿石啊,这些才是真材实料的物资,而那些赚钱的行当,往往可以买更多的基础物资。”
“获得更多的物资支配权力。”
“同样也可以用钱让人为你卖命。”
“物资也好,人也好,货币是可量化的社会权力,你掌握的货币对比货币总量的比例越高,当下所掌握的社会权力也就越高。”
“而现在的工厂不比以前。”
“以前有几个人,一些简单的工具就能生产了,现在呢?蒸汽机也好,机床也罢,这些东西,购买的成本是以前不能比的。”
“单个的工厂如此,整个产业呢?”
“货币的密集是前所未有的,而大的投入,也意味着更多的产出,赚取更多的利润。”
“我喜欢将这些可量化的、不可量化的权力,统称为资本。”
“大老爷,与其苦苦经营那两万顷良田,赚两百万两。”
“不如投入工业生产,你会赚到好多个两百万,到时候,粮食的价值在整个社会的资产当中,价值不断下降,别人种田,都是帮你在种啊。”
许栋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徐阶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也懂了。
徐阶在邀请他转型。
抛弃更惹眼的田地,甚至是园林、宅子、诚意坊,甚至是整个人口贸易,当然,失去海权这部分就注定断了,如今要抛售的是诚意坊这些依附于人口贸易的铺子。
抽出资本来,投入到新的行业中,赌行业未来的利润。
“徐子升,你这是让我豪赌啊。”
“我如何知道,你这不是一场局?骗我卖掉百年家业,拿走那些钱财?”
许栋靠坐在那,闭着眼睛说道,显然还在思考。
徐阶放下了茶杯,道:“大老爷可以选择不赌,左右,许家要么亡了,要么大老爷亡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许栋沉默了一会,问道:“没了海权,没有田地和佃户,没有了庞大产业和附带的势力,我便是以资产投入了工业,如何保证未来的财富?”
“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无根之浮萍。”
徐阶道:“许家的舰队也好,暗地里的讨魂司也好,这些都是没有名义的,但,以后,我能给许家名义。”
“嘉靖与南京必有一战。”
“届时,依靠南京当下掌握的这些卫所、禁军是不行的,必须编练新军。既要开设军校,又要有一批新的将领。”
“许家,可以推荐一名将军。”
许栋思考了会,问道:“你真能入主南京?”
徐阶没有回答,或者说,不屑于回答。
这反而让许栋不敢再问,他犹豫了会,咬牙说道:“我该怎么配合,直接宣布分田?田分给谁?”
徐阶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许栋说道:“田要分,大老爷还有另一件事,也必须马上做。”
“什么?”
“许海还未败,许家在扶桑的影响力还有。还请大老爷引倭入寇。”
“引倭入寇?南京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还没有,不过,先斩后奏就是了,南京的反应太慢,预判不足,等武林大会结束,张执象和嘉靖抽出手来,再想做什么,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