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重新回到升平楼的时候，依然还是去更衣室净手，同时将姬如雪给他缝的香囊挂上，以遮掩自己身上张贞娘的胭脂气。</p>
若非仅有一件官袍，其实换衣服是最稳妥的，不过料想也不会有人特意来闻他身上的味道，遂如此就可。</p>
张贞娘寻他什么目的，他确实已经看出来了。</p>
这女人，想吃了他，甚至完全不加掩饰，已然似要将萧砚当作面首来培养。</p>
虽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也可能自持美貌，或是自觉在朱温那里得到的一点权势足以让萧砚为此情愿，甚至干脆就是没长脑子，真以为萧砚仰慕她……</p>
当然，还有一层目的，或可能就是冥帝遣她来的，于私心中杂了冥帝的任务，那才是又能睡萧砚、又能完成那小侏儒的指示，两全其美，岂不快哉？</p>
不过，若能利用到她，萧砚倒也愿意上这个美人计的当。</p>
他从来都不介意与某个女人欢好，甚至也不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有多么高贵，但不会为了上床而上床。这不是说他有多么洁身自好，因为上床这种事于他而言，一直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进行的手段，却从来都不是目的本身。</p>
只要能达成目的，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p>
不过有一个前提的是，就算是为了达成目的，他也不会只成为面首那等可以随意弃置的东西，而是要让对方就算明明知道他是为了权势才上床的，也偏偏只能心甘情愿，甚至为之欢喜。</p>
有时候，欲擒故纵这四个字，很讲究对象。譬如萧砚自己本身，长相俊朗是一回事，年少成名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能得到他，便平添了一种女人才懂的虚荣心。</p>
若是让全城女子都仰慕的冠军侯成为了自己的裙下臣，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足以让人愉悦的事情，故就算萧砚持重不肯轻易就范，张贞娘也只会是认为她在一步步攻略这個冠军侯，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那一名为欲擒故纵的陷阱之内。</p>
甚至就算意识到了又能如何？</p>
得不到的东西，于人的潜意识中，本来就一定是最好的。</p>
……</p>
萧砚净手入殿，在角落里的田二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萧砚方才去见了谁，甚至又偷偷溜出去寻了一圈，在未见到萧砚后，差点以为是自己没引好路，而今看见萧砚那淡然的样子，才终于放下心来。</p>
不过也不容他再上前去问候，殿中就突然一静，而后便有太监高声通报。</p>
“陛下至……”</p>
“宴始。”</p>
萧砚垂眸落座，手中摩挲着丁昭浦给他的那枚金吾卫令，只是独自思忖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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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津桥。</p>
汴河沿岸，早就是花团锦簇，游人高声欢乐，间杂着小娘子的嬉笑声，甚是热闹，这是一种迥异于皇城内的朴素欢庆，没有那么多的礼仪规矩，在今夜之中，人人都只需欢渡佳节罢了。</p>
“萧宅有没有布置花灯？”</p>
游船还未至，妙成天和姬如雪一行人便在岸侧的灯市里赏花灯，猜灯谜。不过她们一行人皆是美人，就算佩了面纱也难掩美色，故并不扎堆进人群，只在最外侧流连。</p>
“萧砚没让。”姬如雪手持着一个灯谜，一面思索着，一面道：“说是今后还需收拾，宅中都没人，便不用耗费心思。宅子里的人都给假了三日，我也被他唤着来寻你们来了……”</p>
似乎是已有所料，妙成天和玄净天反倒不怎么惊讶，故只是捂嘴直笑而已，然后猜了几个灯谜，便拿着些许灯谜的赠品，朝着终于缓缓驶来靠在岸边的大船走过去。</p>
姬如雪走在后面，手中同样拿了一个赠品，无非是一个染了颜料的小石头，五彩斑斓的，倒是小巧好看。</p>
但临行了，她却又看见不远处一个花灯的赠品正是一平安符，遂一时犹豫。</p>
其实她也知道这种小商铺上的所谓平安符理当庇佑不到什么平安，但正好看见了，却是也想去得了过来。</p>
万一有点用呢？</p>
她回过头，看见大船应该还要等片刻，因为泊在河面上的各式舟船也不少，可不能随着心思横冲直撞。</p>
“你们先去。”她便向同行的两个小姐妹说了一声，独自过去，打算去猜那灯谜。</p>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下意识掠过那边长街，便正好看见两个高大的武夫护着两个少年随着人流向前涌动。</p>
其实说两个少年也并不对，一少年郎戴了面具，看不出具体面容，而另一个略矮的小少年亦也戴了面具，但明显看得出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半大孩童而已。</p>
且与之同时，一武夫手中持了一宽大的袍服，便掩在了那略矮的小少年身上，而后就彻底遮去了身形。</p>
而人流涌动，这一眼过后，那个略矮一些的少年或是孩童便已看不见踪迹，唯只能看见两个高大武夫的背影，缓缓朝着大相国寺亦或者安乐阁的方向过去。</p>
姬如雪略略蹙眉，她总觉得方才那半大孩童的身影有些眼熟，好像和安乐阁中的某个人相似。</p>
至于安乐阁中能和这个年龄、身形对上的，似乎只有不久前才听闻独自去逛灯会的骆小北了……</p>
但显而易见的是，那戴着面具的少年，以及那两个高大的武夫，明显没有什么印象，起码姬如雪想不起来。</p>
总不能说，骆小北在汴京结识了两个大汉和一个莫名要戴着面具遮掩的少年作朋友吧？</p>
且又何必要给骆小北戴面具、穿袍服？</p>
一念至此，姬如雪已经颇觉不对，直到身旁那店铺老板好言出声。</p>
“小娘子，这灯谜若是猜不中，这花灯和礼物十钱就能带走，您看……”</p>
“花灯不要了。”姬如雪拍下铜钱，领了那平安符就走。</p>
她虽唯恐丢了方才那行人的踪迹，但还是秉着不让妙成天她们担心的原因，去寻了一个还未登船的幻音坊小姐妹言语了两句，便匆匆揣着那平安符汇入人流当中。</p>
……</p>
安乐阁，主楼大门。</p>
“二位，实在不好意思，咱们阁内的位子都已经订满了。”</p>
一伙计伸手好言拦住了想直入店内的二人，笑着指着远处热闹的相扑场：“两位若是想等，可以去那边看看……”</p>
“我们有位子。”</p>
假李不待他说完，已从怀中取出一封烫金红面的硬木名册来，淡定的打断道：“月初三，就已经订下了。”</p>
那伙计一眼就辨出了假李手中的名册真假，便自然笑着接过：“来人，引这二位贵客去乙字七号房，让后厨按名册备菜。”</p>
说罢，他便伸手向里，对着明显是主人的假李笑道：“欢迎二位光临安乐阁。好教贵客知道，这名册，我们是需回收的，若是想要留作纪念，房间里备有样品，可自取……”</p>
“理解。”假李颔首点头，而后略一顿步，似乎在等待什么</p>
那伙计自然不催促，这主楼大门足足有三个开口，宽敞无比，几乎不用担心会有人堵塞道路，更不会对眼前这一戴着面具的奇怪客人有什么疑惑。</p>
汴京城的无数达官显贵热衷于安乐阁，不仅仅是其内的花样如何如何，单只是其中的服务态度、流程，就颇有如沐春风之感，与旁的酒肆里那些伙计一味的卑躬屈膝不一样，安乐阁的服务，虽然没有那么恭敬，但极为专业化，只有这种地方，才能匹配他们显贵的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