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套平原，或者说是未来的汉属朔方郡，北地方面军众将帅，无不适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头，准备迎接即将抵达高阙的匈奴单于庭主力。</p>
虽然局势没有栾布所说的那么糟糕——在汉家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匈奴人不大可能顺顺利利南出高阙，渡过大河，并谋求夺回河南地；</p>
但有一句话，栾布说的完全没毛病。</p>
——今年入冬之前，只要大河以北、高阙以内的匈奴人，无法踏足河南地、踏足汉家的‘朔方郡’，那等来年开春，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河南地这个地名存在了。</p>
无论是华夏中原，还是草原，乃至西域、西方，都再也不会有人说：东方有大河，于草原、丝国边界改流而围河套，为成匈奴河南地；</p>
而是会说：丝国有大河，于北境折道而围河套，乃丝国朔方郡，天赐养马之地也……</p>
华夏民族的胃口一向很好。</p>
凡是吃下肚的领土，从来都不会出现消化不良。</p>
只需要一个冬天；</p>
只需要从今年冬十一月，到来年春二月——这最多不超过三个月的时间，曾经的河套、河南地，就能彻底被汉家消化，成为朔方郡！</p>
而这，意味着只要朔方郡顺利设立，那此战，凡北地方面军将帅，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带着一个‘开疆拓土之功’班师回朝！</p>
且不论是过去旧有的军功核算机制，还是当今刘荣搞出来的军功核算改制方案——只要不是难缠傻缺弄出来的制度，这开疆拓土之功，都绝不可能排在功勋榜第二位。</p>
要知道华夏文明，就连对帝王功勋的评判标准，都是以开国为功至高！</p>
何谓开国？</p>
不就是从零开始，以鲸吞天下为结果的天花板级‘开疆拓土’嘛？</p>
帝王如此，武人、军人，也是同样的道理。</p>
什么先登陷阵，什么斩将夺旗，那都不过是个人勇武的体现；</p>
真正能成为毋庸置疑，让全天下人信服的‘功之至高’的，永远都是开疆拓土四个字。</p>
现在，这么一份泼天的大功，已经被北地方面军吃下了肚；</p>
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只要北地方面军‘把嘴闭紧’，不让匈奴人把这泼天大功，从大家伙儿嘴里抠出来，那这事儿就算成了！</p>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栾布如此郑重其事，也不是没有道理。</p>
——真正要紧的，不是回援的单于庭主力多么来势汹汹，对北地方面军来说有多么棘手；</p>
而是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太大；</p>
为了将这泼天大功稳稳吃下，并彻底消化，北地方面军再怎么谨慎，也丝毫不为过。</p>
事实上，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北地方面军还能打起如此程度的精神头、还能抱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战争的最终走向，基本就已经注定了。</p>
——回援的单于庭主力，几乎不可能在今年冬天之前，在汉军将士众志成城、万分戒备的前提下，重新渡过高阙南侧的大河，再度踏上河南地！</p>
最后一战，大概率会是一场非常魔幻的逆向关防战。</p>
即：匈奴人占据着易守难攻，将大半个幕南护在身后的高阙，却满脑子都想着出击、渡河，攻到大河对岸，攻入河南地；</p>
而汉军将士则在高阙外，与高阙隔大河而向往，却根本无心渡河、攻关，而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把匈奴人堵在河对岸、堵在高阙，怎么把试图渡河的匈奴人击退，或是推进大河里流走。</p>
原本应该为高阙提供天然屏障的大河，将在这场战争中，成为汉家唯一可以依凭的天险，以及地形优势。</p>
只是过程再怎么魔幻，结局，都是八九不离十了。</p>
——匈奴人，真的丢掉了河套。</p>
能否重新夺回，就要看汉家是否会犯傻，犯下不可饶恕的重大战略失误；</p>
再或者，就是天降陨石之类，把汉军北地方面军砸个元气大伤，乃至于‘不敢和天意作对’之类。</p>
众所周知，类似这样的好运气，向来都属于华夏民族。</p>
匈奴人与其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年开始，该如何调整对汉家的战略态势，以免进一步陷入更大的劣势地位……</p>
战争还没结束，在长安的刘荣，却已经是暗下长松了一口气。</p>
作为汉家的主宰，华夏文明的掌事人，此战，刘荣的压力也不可谓不大。</p>
好在一切都进展顺利，不出意外，刘荣将得到战前，自己预想中想要得到的一切。</p>
包括河南地；</p>
包括对河西地区、幕南地区的直接战略威慑；</p>
还有北方北墙的边防压力减缓、刘荣威仪大盛等等——好处数之不尽。</p>
只是在经历最开始的喜悦，以及那如释重负般的唏嘘之后，刘荣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p>
而在冷静下来之后，刘荣却意外和远在关外的五弟：江都王刘非，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默契。</p>
——兄弟二人相隔数千里，却想到了一起。</p>
“休屠部……”</p>
“休屠泽……”</p>
···</p>
“再往西，便是居廷泽，还有张掖、酒泉一代。”</p>
“更西，便是西域……”</p>
大刀阔斧得蹲坐在矮阶之上，看着矮阶下，稍稍沉入地下的模拟沙盘；</p>
目光缓缓从那块‘几’字形河套地区西移，刘荣终是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p>
每走出一步，便有一个黑色的三角形小旗帜，被刘荣插入只有山川河流、草原旷野的推演沙盘之上。</p>
“河套的楼烦、白羊二部，以后大抵只能栖息于幕南。”</p>
“河道以西，即河西，距离河套最近，同时也是实力最强、兵力最盛的，首属休屠泽的休屠部。”</p>
“——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啊……”</p>
“若是不拔了休屠部，我汉家的朔方郡，又如何能安心养马，为我汉家培养出成千上万的战马呢？”</p>
···</p>
“只是休屠泽，是在河西啊……”</p>
“若是要谋休屠……”</p>
“提前开启河西战役？”</p>
一时间，刘荣不由得陷入沉思。</p>
早在还不是天子——乃至还不是太子，更甚至连皇子都不是，仅仅只是太宗朝皇孙的时候，刘荣对汉家的未来，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大致规划。</p>
对外部，刘荣断定历史上，汉武大帝先小后大，最后再料理最终boss：匈奴的闯关顺序，是形势所迫，绝非性价比最高的选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