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长安急报！</p>
长安城，袁府。</p>
自晁错身死，吴楚乱平，曾经的中大夫、在吴楚乱起后，被朝堂临时任命为奉常的袁盎，便莫名淡出了朝野内外的视野。</p>
——说来也是；</p>
过去这二十多年，袁盎这个人名的出现，往往是和晁错形影不离的。</p>
当然不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好，而是两个人的关系，差到了能让朝野内外，都搬来瓜子板凳，坐下吃瓜的程度。</p>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因为什么事交恶、因为什么事结怨；</p>
人们只知道这两个人，几乎就是一块吸铁石的两面。</p>
——晁错不苟言笑，不与人往来；袁盎长袖善舞，故交遍天下。</p>
——晁错铁骨铮铮，极具原则性；袁盎老辣圆滑，凡事好商量。</p>
平日里，二人相见两厌，除了朝仪之上，凡是其中一人走进某间堂室，另一人便会立即起身离开，绝不同席而坐。</p>
朝中有个什么事，也都是其中一人但凡支持，另一人便必定会站出来反对。</p>
而且是支持者越坚定地支持，反对者便会越强烈的反对。</p>
《削藩策》便是如此。</p>
晁错一纸《削藩策》，立志要做汉家的商君，袁盎就站出来，全方位无死角的给天子启分析：诸侯藩王造反，朝堂中央是吃不消的……</p>
虽然说最终，晁错身着朝服而斩于长安东市，几乎完全是天子启个人的考量，但在天子启最终做出决断的过程中，袁盎也绝对没少出力。</p>
推波助澜或许还算不上，但耳边风，却是实实在在没少在天子启身边吹。</p>
晁错死了，袁盎顿感不妙——坏了！</p>
——良弓藏、走狗烹！</p>
不等袁盎想到解局之法，天子启一纸诏书，便让袁盎顶着奉常的职务，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去睢阳城外的吴楚叛军大营，劝降吴王刘濞。</p>
没错；</p>
劝降。</p>
跑去吴楚叛军大营，劝降正攻城攻的起劲儿，眼看着就要攻破睢阳，并在事实上成为‘东帝’的刘濞……</p>
“想起那日，刘濞老贼看我的眼神，我就感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p>
“能从叛军大营逃回来，也实在是祖宗庇佑……”</p>
站在客堂外的瓦檐下，伸出手，感受着春天的暖阳，袁盎的眉宇间，却尽为阵阵阴郁所充斥。</p>
而在袁盎身侧，听闻袁盎这莫名而来的一声感叹，老管家也只苦着脸低下头，又莫名其妙的唉声叹气起来。</p>
“自从逃出叛军大营，又得以返回长安，主君的事，似乎就再也没有一件顺遂得了……”</p>
老管家凄苦一语，也引得袁盎神情恍惚的点下头，又悠悠发出一声长叹。</p>
“陛下派我去劝降刘濞，当是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p>
“之后，又是册立储君一事，让太后与陛下生了不快。”</p>
“——陛下，从来都不当我是自己人，而是把我当做是太后的臣子；”</p>
“而眼下，册立储君太弟不成，便是太后，都有些责备我没有为梁王出力，更隐隐有些疏离我了……”</p>
说着，袁盎便提起衣袍下摆，就地蹲下身。</p>
伸手捡起身前，那片才刚从屋檐上滑落，当着袁盎的面摔落在地，险些就要掉在袁盎头上的破瓦片。</p>
定定的看着其中一枚较大的碎片，嘴上也沉沉问道：“第几回了？”</p>
“——这样的事，是第几回生在府上了？”</p>
“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来吧。”</p>
闻言，老管家面上再添一分愁苦，语调中，更是隐约带上了些许惊惧。</p>
“最开始，是有客人起夜，于后院失足落进了鱼池中；”</p>
“次日一大早，东厨才从市集上买回来的活鱼，只生个火的功夫便腐烂发臭。”</p>
“再到前夜，厩里的马夜半而惊、昨日清晨，钱氏所生的少君染病夭折；”</p>
“——昨日午后，府上的客人都惊惧而走，连主君送的盘缠都顾不上带走。”</p>
“最后一桩，便是这枚瓦……”</p>
老管家每说一句——甚至是没说一字，袁盎的眉头便皱紧些；</p>
待听到这最后一句，眉头更是紧紧锁起。</p>
捏着岁瓦片起身，又低头注视许久，袁盎终是面呈若水的抬起头。</p>
“备车。”</p>
“我要去趟长陵邑，好生算上一卦。”</p>
“——总觉得这几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p>
“而且是极其严重的事……”</p>
鬼神之说，后世固然没什么人相信。</p>
但在如今汉室，鬼神，是得到官方背书的、‘客观存在’的东西。</p>
甚至连后世的神棍，在这个时代都叫‘日者’；</p>
技术好点的日者，更是基本都聚集在奉常的太史衙门，顶着‘国有神棍’的编制。</p>
而这段时日，袁盎在府上的遭遇，也确实是离奇到不得不算上一卦，以寻求心理慰藉的程度了……</p>
“主、主君！”</p>
“车…车马！”</p>
不多时，老管家且惊且惧的折身而返，哼哼唧唧老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p>
直到袁盎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管家将地上的碎瓦收好，自己要带上，旋即便踏出了府邸正门。</p>
然后，袁盎便看到自己的府邸外，已经里外围了好几圈行人，正冲着自己的马车窃窃私语……</p>
“怎么回事？”</p>
沉声一喝，却引得马车周围的仆人吓得身形一颤！</p>
下意识咽口唾沫，愣是头都不回，看都不看袁盎一眼，便呆愣愣的抬起手，食指指向马车下，连接两侧木轮的车辙。</p>
“断、断了！”</p>
“方才，套马的时候还好好的！”</p>
“原来那根老旧了，奴还特地换了根新的！”</p>
“新辙，好端端的新辙，车马刚在府门外停好，便咔嚓一声，断了……”</p>
鼓足勇气，说完这段极具诡异色彩的话，那仆人又狠狠咽了口唾沫，也总算是将目光撒向身侧，茫然朝着车马方向走去的主君袁盎。</p>
——仆人已经盘算好了；</p>
如果袁盎坚持要出门，那自己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绝不陪袁盎走这一遭。</p>
因为在这个时代，车辙断裂，几乎是和后世玉佩破碎同级别的大凶之兆！</p>
其寓意，等同于极其直白的告诉乘车者：莫出行！</p>
行必不归！</p>
类似某人出门前车辙断裂，这人却根本没当回事，最终果然没能平安归来的传说，在天下各地不知凡几；</p>
若只是道听途说，那总还能安慰自己说：许是车辙老旧了吧？</p>
许是口耳相传，话传偏了吧？</p>
又或者，就是幸存者偏差——那些平安归来的人没谁关注，只有那些断了车辙，且刚好没能平安归来的人，才被人们口口相传？</p>
毕竟在这个时代，出远门基本不亚于探险，指不定遇上个什么事，就是尸骨无存、了无音讯……</p>
但哪怕全世界都不当回事，此刻，正满带着惊恐看向车马的仆人，都绝不会有丝毫迟疑。</p>
——那是杆新辙！</p>
——我亲手换的！</p>
——昨天才刚找木匠新做的！</p>
“主、主君……”</p>
“莫如，改日再去长陵吧？”</p>
车辙在临出门前断裂，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只是个无法验证真伪的传说。</p>
但此刻，事实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纵是老管家这些年，跟着袁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是一时没了主意。</p>
便见袁盎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在车轮外蹲下身。</p>
将脑袋往下一低，看了看那根错乱断裂的车辙，定定出了神。</p>
府门外，行人越积越多，交谈声越越来越嘈杂。</p>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袁盎才想起几日前，那个莫名其妙找上自己的年轻人……</p>
“其实，我是来杀袁公的！”</p>
···</p>
“只是从关外一路走到长安，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袁丝何等英雄……”</p>
···</p>
“这才来提醒一下袁公：近些时日，务当谨慎些……”</p>
···</p>
回忆着彼时，完全被自己当耳旁风的一番话，袁盎直起脑袋，蹲在车轮前，轻轻蠕动的嘴唇，终未发出一言。</p>
良久，方从车轮前起身，缓缓侧过身，环视其周遭围观的行人。</p>
“生死有命……”</p>
“生死，有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