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长信殿后殿。
与凤凰殿的母子情深近似的场景,也正在窦太后、馆陶主刘嫖母女这里上演。
“母亲慢些,烫。”
小心喂母亲吃着肉羹,刘嫖也不忘时不时为母亲擦着嘴。
——相较于栗姬,窦太后,显然更需要这样的侍奉。
自先帝早年患上眼疾,时至今日,窦太后的眼睛,已经不大能看得清人脸了。
光线充足的时候还好些,至少能看清人、物的大致轮廓;
但在昏暗光线下,几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色块儿,已然是生活不能自理。
或许也正是眼疾,让这位太后愈发敏感,对于子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也就愈发渴望起来。
对于女儿刘嫖能留在身边,窦太后很高兴。
故而,刘嫖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亦或是吃拿卡要,窦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大儿子,自打做了太子,就已经是个大忙人儿,早早就练就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本事。
如今即位为帝,更是非必要不来长乐。
这就使得皇太弟一事,愈发成了窦太后心里的挂念。
“若是阿武做了皇帝,当是能更孝顺些、往长乐跑的更勤快些?”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窦太后却永远不会说出口。
即便是当着女儿刘嫖的面,也同样如此……
“你说,皇长子此番,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小半碗肉羹吃下肚,窦太后便适时推开了嘴前的羹碗。
待女儿替自己擦过嘴,又跪坐于榻前,为自己轻轻捶打起腿脚,窦太后才终如是道出一语。
闻言,刘嫖却是微微一愣,先小心打量起母亲窦太后面上神情。
发现母亲似是仍带些暗恼,又似乎有些发愁,刘嫖便含笑道:“女儿又不是皇长子肚子里的蛔虫,哪儿能知道这些?”
“不过皇长子此番作为,倒确实是乱了母亲的谋划。”
“单看这手腕,也算得了阿启三五分风姿?”
便见窦太后缓缓点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显还没有完全消气。
只虽未消气,语调中,却也莫名带上了些许欣赏。
“若换了旁的时候,亦或是旁的事,皇长子能展露出如此手腕,我当也是会感到高兴的。”
“储君早慧,宗社有后,日后到了地底下,我也算能给先帝一个交代。”
“却是未曾想:皇长子雏凤初鸣,竟是鸣在了我的头顶上……”
如是说着,窦太后不由又是一声长叹,面色也再次难看了起来。
“本想着步步为营,一点点为阿武筹谋、造势。”
“此番,皇长子却早早把‘皇太弟’三个字摆上了台面,彻底打乱了我的谋划。”
“现当下,阿武一无大义在身,二无大势可依凭——朝野内外,却早早被‘皇太弟’三个字,给吓成了惊弓之鸟。”
“事已至此,再想缓图,只怕是……”
言罢,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惹得刘嫖也是一阵皱眉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窦太后又好似想起什么般,再道:“听说绮兰殿那位,似有意和你堂邑侯府结为姻亲?”
听闻母亲提起此事,刘嫖却满不在乎的一摆手:“嗨~”
“还不是那长陵田氏,想要替襁褓中的小十寻一门亲事?”
“——动辄就是千金拜礼,女儿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偏小十如今,尚还在吃奶的年纪,都还不知能不能长大成人呢……”
对于刘嫖语调中的不屑与纠结,窦太后却是置若罔闻。
只稍一沉吟,便试探道:“若你先允了这门亲事……”
“再让绮兰殿那位,去凤凰殿施展一番拳脚?”
“——绮兰殿那位王夫人,是有些心机、城府的。”
“有这位给凤凰殿——给栗姬那愚妇使绊子,皇长子自顾不暇,当也能消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