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着腿坐在热乎乎的榻上,眯起眼眸。</p>
隔着几扇屏风,瞧着外头丫鬟们来来回回忙着备热水的忙碌模样,她看得兴致勃勃。</p>
冷不丁的,嘴里被塞了一颗梅子。</p>
又酸又甜,很是开胃。</p>
侧目一看,竟是沈寒天的手笔,这会子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坐在榻上。</p>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p>
他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云州时的事么?是因为今日回沈府时,听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吗?”</p>
丹娘感叹自家男人的敏锐聪慧,知晓也瞒不住,干脆利落地承认了。</p>
沈寒天沉默半晌,才道:“原也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想起来倒像是做梦一般。”</p>
丹娘忙从后头绕过去,就靠在男人的后背,小手替他捏了捏:“你说,我听着呢。”</p>
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娓娓道来。</p>
原来,那会子沈寒天与丹娘还未谈及婚事。</p>
对沈家而言,尤其是对沈夫人来说,长子蒙难获罪被贬,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厌他,忌惮他,更怕他的存在会影响其他人。</p>
是以,刚刚回到云州的沈寒天着实过了一段非常艰辛的日子。</p>
他腿不能行,目不能视,纵然身边有心腹照看,可也比不上家里人的时时照料。</p>
本该在这个时候最先站出来的沈夫人,却当了个逃兵。</p>
先是一日三餐都懈怠,后来日常吃的用的,也都跟着断了,日日躲懒,就连他屋子里伺候着的人都撤走了大半。</p>
有时候,一连</p>
数日,沈寒天用的只是凉透了的清粥小菜,连个能饱腹的馒头饼子都没有。</p>
听到这儿,丹娘忍不住生气。</p>
这叫什么母亲呀……</p>
自己儿子遭受了如此磨难,不说帮衬着照顾着了,就连不落井下石都做不到吗?</p>
一时间,她紧绷着小脸,强按住不快,继续听着。</p>
后来,沈夫人就开始给他张罗婚事了。</p>
哪怕沈寒天多次拒绝,她也不愿放弃。</p>
沈寒到这里,顿了顿,用一种轻嘲的语气笑道:“你如今应该能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了吧?”</p>
丹娘轻轻颔首,颇感愤怒,无奈道:“明白。”</p>
“说到底,她怕我连累了二弟。”</p>
“当有了一个机会可以远赴圣京时,她自然不想错过。”</p>
丹娘咬着下唇:“我没读过你们的那些个什么书,也不知晓所谓的大道理,但我自己现在也做了母亲,叫我为了其中一个,去硬生生放弃另外一个,这种没良心的缺德事我可做不来。”</p>
“那是因为咱们如今只有玉姐儿一个。”他提醒道。</p>
丹娘却冷笑着回答:“不管往后玉姐儿还有没有兄弟姊妹,难道后来生的就不是你我的亲骨肉了?他们是同胞手足,一脉相连,又怎么能分个厚此薄彼?若是一有事,就先急着把自己摘干净,那还叫什么一家子,说什么血浓于水?!”</p>
这话震动了沈寒天的心。</p>
他眼眶微微瞪大了,有些说不清摸不透的感觉在蔓延。</p>
酸溜溜的,又有</p>
些被揭穿之后的坦荡。</p>
啊,原来是这样啊……</p>
他一直以来都跟自己说,母亲这样做也是对的。</p>
毕竟那个时候,他那么不堪。</p>
沈家怕他连累自己,母亲怕他连累幼弟,都是人之常情。</p>
是以,母亲那会子的疏漏懈怠,也都顺理成章。</p>
可被丹娘这一番话点破,他恍然大悟,那一层被自己亲手蒙上的纸,终于捅破了。</p>
沈夫人就是不爱他这个儿子。</p>
唯独心疼宠爱的,只有沈瑞。</p>
丹娘说完后,发现这男人竟然在发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回不过神来。</p>
用胳膊肘捅了他两下,她贴到他耳边说:“喂,你发什么愣呢,净房里头的热水备好了,你若是不洗,那我就先去了。”</p>
沈寒天眼眸微动,清醒过来:“你去吧,我……再坐会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