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历来是皇后的寝宫,把它说成一座冷宫,有点不合适,但如今,它确确实实是一座华丽冰冷的宫殿。沉闷,黑暗,寂寞,偶尔听到门吱呀一声,还有极轻的脚步,和袍子逶迤拖地的悉索声,那是皇后在走动。
她每日最重要的事,是仔细认真的给自己穿凤袍着凤冠,每一道褶子都细细抚平,每一根流苏都有固定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乱不得。到这个时候,庄薇才发现,她是如此在意这份尊荣。
她坐在妆镜前,一丝不苟的描着眉,轻抹着胭脂,在眉心贴上一枚桃红色的花钿。头上的金凤垂下一排细细的流苏,轻轻晃动,在白晰的额间晃出明灭的光影来。
宫门缓缓打开,整齐的步伐踏了进来,每一步都那么重。
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昏暗的大殿里,身着铠甲的禁卫从这头整齐列队过去,隆重妆扮的皇后从那头款款而来。
看到皇后,禁卫们停住脚步,从中间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皇后脚步不停,从容的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一直走到门口,高高的门槛档住了去路。皇后回头,往大殿深处看了一眼,抬起脚,迈过了门槛,她心里清楚,这一去,她不会再回来了。
是个阴天,云很低,是灰色的,地面有些湿,偶有水洼,她慢慢走着,浸湿了鞋面,阴冷从脚指往全身漫延,可惜,她嘴角挑起讥讽的笑意,没有人心疼她,也不会有人背她走这段路。
在太轩殿受审,大概是燕云恒给她的最高礼遇。
皇后抬脚进去,第一眼看的是燕云恒,他坐在上首,脸色平静,一双眼睛暗沉沉的,毫无波澜。
康王的位置在皇帝下首,他是今日的主审,然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也在,分布在康王的左右,一般来说,重大的案子才三司会审,她这算是前无古人的四司会审了。皇后挑着嘴角,立在殿中央,睥睨的扫视着众人,除了主审和陪审,还有观审的文武大臣,皇后看到父亲,庄大将军似乎苍老了许多,看她的神情带着悲悯和探究,似乎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别说庄大将军不懂,皇后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在宫里这些年,想干的事,都能干成,想要的东西,都能弄到手,还博了个好名声,为何在一个西泠美人身上栽了跟头?
起初,她并没把花悦容放在眼里,一个小美人,随意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消失。但后来,她发现不行,花悦容的身后站着皇帝。既然这样,那就玩大一点,残害皇嗣,该是死罪了吧?特意挑了皇帝不在的日子动手,可惜万事俱备,庄太后和德贵妃却没把东风借好,联手都没能弄死花悦容,反而落得一个被幽禁,一个贬了身份。
到这时,她不能不承认花悦容是个对手了,但是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日子很长,可以慢慢陪她玩。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打算偃旗息鼓,花悦容却不打算放过她,借着查太子中毒案,一步一步把她推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她知道,花悦容敢这么做,是燕云恒的意思,皇帝想扳倒庄家,从庆元帝开始,燕家的皇帝就有这个念头,并一直为之努力。可惜,庆元帝在位时,需要庄家为他守边关,到了崇光帝,天下太平了,崇光帝性子却太软,屈服于母亲和妻子。只有广平帝,他不依附庄家,也与庄家没有任何血亲的牵绊,可他知不知道,若没有庄家,他又怎么能当上皇帝?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他想灭了庄家,想杀了她!
皇后心口发冷,像一条冰冷的蛇盘在那里,怨毒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燕云恒说,“开始吧。”
康王诵读皇后的罪状,证物是从花房里挖来的毒花,供词有红莲与冯大庆的。冯大庆是凤鸣宫的厨子,刑讯后,他供出是自己在后厨帮皇后把毒花炼制成药粉,再交由皇后使用。
康王一拍醒木,大声喝问,“庄薇,你认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