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折返的时候，朱棣心中有些忐忑，心思也基本都写在脸上了。</p>
作为大明的藩王，又是就番多年的藩王，他怎会看不穿现在朝堂的形势，又怎会不明白老爷子和太子的意思。</p>
可这件事，还是让他心里不是滋味，怎么都散不去。</p>
尤其是朱标后面的几句话，更是像几根针一样扎在他心里，隐隐作痛，还说不出来。</p>
“呼……”</p>
出了宫城，朱棣看向天边的繁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p>
现在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上，老十朱檀的确比他做得更好，也更洒脱。</p>
这件事如果换成朱檀来做，他肯定没任何心理负担，反而会想办法给自己弄好处。</p>
换个角度想，大明本来就是朱家的，做儿子的在帮朝廷办事的同时给自己弄点好处，只要别违反大明律法，不做得太过份，也根本不是什么大事。</p>
自己在处理这件事上，的确想得有点多了。</p>
思绪逐渐清晰，朱棣自嘲地笑了笑，跨上了回府的车驾。</p>
一夜匆匆而过，转眼便是天明。</p>
天刚蒙蒙亮，紫禁城便已聚集了很多参加大朝会的官员，彼此交头接耳，低声讨论。</p>
朱棣早早地来了，站在群臣之中，却并未和人说什么话。</p>
就算碰到往日的国朝宿将，国公贵胄，他也只是轻轻点头，没什么好脸色。</p>
“燕王殿下这是怎么了？”</p>
远处，曹国公李景隆轻声开口，对身旁的郑国公常茂道：“怎么看着面色不善？”</p>
常茂闻言，也往燕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说话。</p>
李景隆见状，神色动动，也不再言语。</p>
昨日燕王返京，带回来大量囚徒，听说是燕王和鲁王在福建沿海大获全胜，全歼倭寇。</p>
但李景隆知道，陛下下旨剿灭倭寇的主将是鲁王朱檀，副将是信国公汤和，根本就没燕王什么事。</p>
现在燕王却带俘回京，此事里面肯定有问题。</p>
他开口问常茂，也是想问问对方有没有内部消息，但看常茂不说话，他自然也就不问了。</p>
很快，宫门打开，百官入宫，参加朝会。</p>
朝堂之上，百官叩拜，朱元璋在山呼声中缓步而来，坐在龙椅上。</p>
太子朱标则恭敬地站在朱元璋身侧，面色平静。</p>
“平身吧。”</p>
朱元璋淡淡挥手，百官回礼，缓缓起身。</p>
“诸臣工。”朱元璋沉声道：“今日倭寇横行，咱曾下旨于鲁王，命其扫灭倭寇。”</p>
“鲁王得燕王相助，现已扫灭倭人，大获全胜，可喜可贺。”</p>
朝堂下的百官听到朱元璋如此说，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判断，立刻跪地叩首。</p>
“天佑大明！”</p>
朱元璋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p>
日前李善长曾当面和朱元璋说，燕王私自调兵出战，有违国法，必要惩戒云云，朱元璋这番话就是堵住这些文臣的嘴。</p>
那意思是，老四出战咱是知道的，现在他打了胜仗，扫灭了倭寇，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们谁要再开口聒噪，别管咱翻脸。</p>
李善长人老成精，此时自然也不会硬顶，也跪在地上叩首，开口说着天佑大明之类的话。</p>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全场，面色微动，随即轻声开口道：“燕王。”</p>
“儿臣在！”</p>
燕王朱棣一步跨出，双膝跪地。</p>
“倭寇是你和鲁王联合剿灭的，具体的事你说吧，站起来说。”</p>
“儿臣遵旨，谢父皇。”</p>
朱棣闻言，缓缓起身，随即开口道。</p>
“倭人猖獗，此战儿臣自辽宁都司出海，一路南下，扫灭山东、直隶、浙江及福建沿海倭寇，灭其据点，杀倭人七千余，缴获粮草、布匹、金银等物无计其数。”</p>
“经儿臣探查，倭人已在沿海诸地盘踞十数年之久，便觉其中不对，后经倭人首领询问才得知，在我大明境内，有人和倭人暗通款曲，食国而肥！”</p>
此话一说完，朝堂皆惊，有人面露愤慨，有人眉头紧皱，也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面色连变。</p>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燕王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了。</p>
朱棣稍微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深入探查，得知和倭人暗通款曲的大明之人有不少，其中以福建泉州朴家为最胜！”</p>
“朴家暗中回收倭人抢夺的金银、珠宝等物，再通过他们的商行行销大明，同时还为倭人提供粮草、棉布、兵器、盔甲等朝廷严令禁止之物。”</p>
“不光如此，朴家串通福建各地官员，私开海禁，连年遣人出海，占据福建沿海诸岛，亦遣人进入澎湖主岛，开垦田亩，且用我大明的土地奖赏佃户，吸引人口！”</p>
“儿臣日前打至昌国时，发现倭寇正频繁进攻昌国县城，以致昌国民不聊生，百姓损失殆尽！”</p>
“这幕后主使，竟也是朴家！”</p>
说着，朱棣再次跪地，重重叩首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朴家有如此大的胆子，有如此大的能量，光靠他们一个乡绅氏族绝无可能，朝中定有其同党！”</p>
“还请父皇明察！”</p>
一番言辞之后，整个朝堂鸦雀无声。</p>
朱标的双眸微动，所有官员的面色都在他眼中所过，随即双目微眯。</p>
朱元璋面色寡淡，轻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p>
“儿臣此番带回诸多朴家族人，亦有大量倭寇俘虏，都可为证！”</p>
“福建、浙江沿海官员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明百姓惨死，父皇一查便知！”</p>
朱棣的话说完了，这锅他也背定了。</p>
但经过一夜的思考，朱棣已经想通了。</p>
既然这锅一定要背，那就不能白背，怎么也要赚个够本才行。</p>
“嗯。”</p>
朱元璋点点头，挥手道：“你起来吧。”</p>
朱棣闻言起身，此时李善长忽然上前一步，跪地叩首道。</p>
“陛下，依燕王所说，我大明已出国之蛀虫，必须立刻剿灭！”</p>
“还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p>
李善长上前跪地，身后许多官员也同时上前，跪地叩首道：“请陛下彻查此事，扫灭蛀虫！”</p>
这话落入朱标耳中，他双目又是一眯，眼中散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来。</p>
朱元璋却淡淡挥手，道：“传旨。”</p>
“燕王带回俘虏，挨个审讯，事无巨细全部记录。”</p>
“福建泉州所有官员，革职查办。”</p>
“所有和朴家有往来的官商，一律彻查。”</p>
“福建、浙江沿海官员，凡是在倭寇一事上无作为者，皆查！”</p>
“陛下圣明！”</p>
“陛下圣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