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万里无云。</p>
朱檀站在甲板前端，脚下的巨兽发出阵阵轰鸣般的呜咽，缓缓驶出码头。</p>
此次出征，朱檀并未带走全部的四万人马，而是从中挑选了一万人。</p>
如此操作，原因有两个。</p>
其一，大明沿海的倭寇虽看着不少，但总体的人数却是不多的，这帮东西大多百十人为一队，有节奏的骚扰海疆，引精兵灭之足矣，不用兴师动众。</p>
其二，那是真的装不下啊。</p>
铁甲战船看着巨大无比，但载重量是有限的，目前每艘战舰至多能塞两千多兵，加上各种辎重和给养，已经接近极限了。</p>
不过就这一万将士，扫灭沿海的倭寇也不在话下。</p>
汤和并未与朱檀同乘一艘战舰，而是落后半步，负责指挥另外一艘。</p>
朱檀并未和朱棣说实话，起码没全说。</p>
他的确在下一盘大棋，让朱棣扫灭北方的倭寇而后进驻耽罗，这只是第一步。</p>
后面，朱檀还打算亲自率战舰进驻琉球，拔除上面倭寇的钉子。</p>
从东瀛到大明，就那么几条海路，要么就经过耽罗，要么必须经过琉球。</p>
现在可不是现代，就算朱檀设计制作的铁甲战船，去往东瀛的路上也需要补给，何况倭寇的那些小船。</p>
他的本意是钳住两端，做一个大大的口袋阵，将倭寇全都控制在近海的范围内。</p>
如此一来，即便此次无法一举将倭寇全部歼灭，那些逃窜出去的倭寇，也只能被憋死在辽阔的海域中，这辈子是别想回东瀛了。</p>
海风带着几分腥咸，且十分强劲，在甲板上站了不久，朱檀就觉得面皮有些发烫，便转身回了座舱。</p>
三艘战舰撕破汹涌的海面，乘风破浪，速度极快。</p>
一日之后，战舰掠过山东诸岛礁，远远的，能听见阵阵炸裂的雷鸣之音。</p>
朱棣的动作的确快，他已经开始进攻了。</p>
倭寇登陆之地多在南方，山东附近虽有倭寇的据点，但人数并不多，以铁甲战舰摧枯拉朽，泰山压顶之势，根本不会有任何意外。</p>
朱檀并未管朱棣怎么进攻，也没去看递上来的情报，只是靠在软榻上，想着其他的事。</p>
他在想，这时候，京师是个什么局面。</p>
……</p>
“陛下，燕王无旨出征，调用北平都司兵马，与鲁王合兵一处，已然出海了！”</p>
应天府，紫禁城，尚书房。</p>
朱元璋靠在软榻上，看着跪在眼前的李善长，眉头微微皱起。</p>
他身旁，朱标的面色也不大好看。</p>
这爷俩不高兴，主要因为两件事。</p>
第一，朱檀让燕王朱棣带兵出海，没跟老爷子说。</p>
第二，他们干了也就干了，可还干的大张旗鼓的，惹得朝中诸多文臣联名上书，弹劾的折子像雪片一样落在朱元璋的龙案上。</p>
今日一早，李善长便来觐见，进来之后跪地上就参，跟有人踩了他尾巴一样。</p>
“陛下！无圣旨擅自出兵，鲁王燕王如此独断专行，全然不将中枢放在眼中，如此放任下去，恐是大明之祸啊！”</p>
李善长叩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惧，好像朱檀和朱棣联合出兵，大明就要亡国了一样。</p>
“你起来说话。”</p>
朱元璋轻声开口，有些不耐烦的道：“屁大点事又哭又嚎的，成何体统？”</p>
“陛下！”</p>
李善长闻言，非但没起身，反而再次叩首，带着哭腔道：“此乃大事，老臣心中惊惧。”</p>
“鲁王燕王携五艘铁甲战舰，已然临近直隶！”</p>
“若他们有反心，调转矛头，直插京师，那……”</p>
“放屁！”</p>
听到这话，朱元璋直接拍了桌子，起身喝道：“那是咱的儿子，天下任何人都会反，咱的儿子绝不会反！”</p>
“陛下！”</p>
李善长心中惊惧，跪地叩首，可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磕头就行。</p>
朱元璋面色变了几次，双目直直的看着李善长，又开口喝道：“这件事不必再议，咱自有决断。”</p>
“下去！”</p>
李善长闻言，再次叩首，口中道：“陛下三思！”</p>
说完，也不敢多说什么，起身缓缓退下。</p>
敢在朱元璋面前说他儿子不是的，这满朝文武恐怕就只有李善长了。</p>
李善长退下后，朱元璋缓缓坐下，转头看向一旁的朱标，却没说话。</p>
朱标心中微动，开口轻声道：“父皇，十弟这么做的确不妥，但反过来想，这小子一直古灵精怪，鬼主意多的很。”</p>
“儿臣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p>
“怎的？故意和老四联合，让老子生气？”</p>
朱元璋瞪了眼睛，心中愤愤不平。</p>
他可没给朱檀调用北平都司兵马的权利，可这小子偏偏就做了。</p>
老四也不晓事，竟跟着老十胡闹，居然真的出兵了。</p>
朱元璋不是气朱棣出兵，也不是气他们两人合兵一处，而是气二人串通一气，摆了他一道。</p>
这些事他们根本没提前上报，而是出兵之后才送来消息。</p>
先斩后奏，玩的贼溜。</p>
“父皇息怒。”</p>
朱标上前一步，轻轻的拍着老爹的后背，口中又道：“父皇您也看到了，老十和老四合兵这件事，朝中是什么反应。”</p>
“上次，老十立了大功，一举拿下整个高丽，可朝中却有人参他谋反。”</p>
“这回……”</p>
“这回臭小子就直接干了是吧！”</p>
朱元璋皱眉道：“这不是让别人抓他把柄吗？”</p>
“父皇。”朱标的语气又柔和了几分，道：“您反过来想，把这么明显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是老十的做派吗？”</p>
“他应是故意如此，想看看朝中到底是谁要对他不利。”</p>
“哼！”</p>
这些事，朱元璋当然能想得通，朱檀这点鬼心思，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p>
可就算看穿了，他也还是气。</p>
臭小子翅膀硬了，敢和老爹玩心眼了。</p>
这事不是明摆着吗，他故意不上报，就是想让那些文官参他，同时也让他这个当爹的看清楚，朝中到底是有谁要对他宝贝儿子下手。</p>
可提前不说，还想让他心照不宣的配合，老爷子心里的火就腾腾的往上冒。</p>
这种明显被人算计的感觉，让朱元璋十分不自在。</p>
整个大明，谁敢算计他老朱？</p>
“父皇消消气。”朱标再次轻声道：“以儿臣对老十的了解，他不会这么莽撞的。”</p>
“您且看着，这小子后面肯定还有后手。”</p>
“您也知道，倭寇之事，应不是那么简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