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这几个饼,走了两个多时辰,忍饥挨饿紧赶慢赶着饭晌进了城门。
<div class="contentadv"> 太仓城比兰溪县城小,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王侍郎的府上。
这是王氏大房十年前在城里新起的宅子,目前只居住着大房侍郎大人一家,人口颇简单,规制却极恢弘,是太仓城里首屈一指的豪宅。
整条街只住着王氏一家,邑人就称为王衙前。
至于王氏祖居,则在二十余里外的浏河乡下。
侧门虚掩着,小才认出来看门的是他表姑的公公,心中一乐,喊道:“福林公公,您老又富态了。”
福林腆着小肚子,眯起老花眼认了好一阵,道:“哎呦,这不是三房的小才嘛,你们老爷打兰溪回来了?”
小才指一指王恒,道:“我跟着七公子回来的,还要烦请福林公公去通报一声,七公子给大夫人请安来了。”
王恒虽是个小小少年,那也是正经的主家,福林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去内院通报。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婆子来领他进外院,穿堂入院一路花木葳蕤,来到三间抱厦厅。
朱淑人年约四旬有余,面目娟好,微有发胖,着一身家常玉色松江细布袄裙,正靠在椅上翻账簿。她是嘉定知县的长女,未嫁之前就帮着治家,素有能干之名。
王恒疾步趋前,深深地作了个长揖:“给大姆娘请安了。”太仓土话,伯母叫作姆娘。
“七郎,坐到这里来。”朱淑人眼光扫一扫,丫鬟搬了一个圆几在她下首,“饭可用过了?”
王恒尴尬一笑,说:“还不曾。”
“传娟嫂摆饭过来,就在这里吃。”
王氏号称北宋名相王旦后裔,一直是耕读世家,真正发迹则是王元驭考中进士之后,乡居规矩并不大。
“你们家老爷真糊涂,怎么一两个老成管事都不派,让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回乡,兰溪到太仓几百里路也是有的。”朱淑人向来看不起三房的这位叔叔,贪花好色,懒散无能。
“家里头今年又添了一个小兄弟,两个小妹妹,大哥旧年娶了嫂子,统共就几房家人,老爷委实派不出人手了。”王恒笑道:“一路都是坐的船,也并没有走几里路,我是一意要科举的,权当是历练历练,况且侄儿还没参加过童子试,早一日回乡,也好多温习温习。”
朱淑人知道三房什么都缺,独独人丁兴旺,王恒在家中小排行第三,族中兄弟大排行老七,爹不疼娘不爱的,偏生一门心思要读书进取。
她不由心生几分怜惜,便说:“还有半年县试就要入场,你索性住下来,得闲也能让你大兄指点指点。”
王恒的大堂兄,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辰玉公子。
因是王元驭的独子,十八岁中了乡试第一名解元,无端被人诬陷作弊,尽管他在复试又取得第一,言官们对他父亲王元驭的弹劾却未停止,辰玉公子便没参加进士试,乡居与江左名士诗画唱和,又写过几个南曲剧本,一时俨然名家。
“那敢情好,只怕我程度太差,辰玉大兄借几本书给我先看起来,瞧不明白的地方再问。”王恒突然有些心虚,他岂止是程度太低,除了魏先生指导他这一年,他父亲根本没给他请过先生,早先跟着几个蒙童读过两年三百千,至今不过粗通文字而已。
朱淑人点点头,道:“也好,你大兄懒怠与人交往,如今长住在南园别业,他从前的外书房鹤来堂,成亲后好几年不曾用过,先与你住着,他举业的书箱都在那里,便是亲笔做的笔记也都在,你自行翻阅吧,等他归来再叫他给你看看文章。”
待王恒用好饭,朱淑人便命王辰玉的继室冯氏派人重新打扫一下外书房,换上干净的被褥,送王恒先去休息。
鹤来堂离抱厦厅不远,内院最西厢三间,植了几株木樨花,大约是取蟾宫折桂的好兆头,间壁有个月洞门,入门便是花园,住着闺阁小姐,轻易没有男仆出入,极是清净的去处。
三间屋子打通,轩敞无比,南窗下放着一个黄花梨大案,案上叠着各色法帖,另一头摆着个西洋水精花瓶,插着满满一囊木香花,芬芳怡人。
西窗下挂着一大幅秋山红叶图,提款为蘅芜室主人,大概是辰玉公子自己的手笔。
北侧,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挂着雨过天青的蚊帐。此外,便是高入房顶满架满架的书。
王恒正对大兄这样的富贵闲人表示羡慕,看见游廊上小才抱着行李而来,二人相视一笑。
跋涉数百里,总算取得了第一步的成功。按照魏先生给他的谋划,有了容身之地,还能清清静静地读书,接下来,就得用功求取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