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开工(2 / 2)

顺口吩咐,让项乐先管着这一项,再重找个人来管。然后再去看值房,又下令拨了款,将值房坏掉的桌椅之类换些新的,漏雨的地方限期修补好。吩咐完,她也不跟衙役们一处吃了,她要在这儿,这些人一准儿不能好好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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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说是“歇几天”,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知府还挺忙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了司户司仓,接下来她要干嘛了

“三把火”祝缨笑了,“新官上任,头一年都是一事无成的。”

这天晚上,她在外书房里,顾、祁、吴三人都在,小吴拿外面听来的说法向她汇报。

祁泰惊讶地说:“大人这还算一事无成么那阿苏县、还有咱们府里这么太平,账目比起别的地方交割已经好太多啦!当年咱们在福禄县,那个账,全靠您把逋租给清了,不然更烂!”

顾同道:“是啊,风气一新!”

“那都是以前种的树,现在结的果。咱们在这儿什么事都还没干呢。”头一年,都是了解情况、收拾手下的。

顾同笑道:“怎么没有呢修葺房舍的事儿正在找人了,这回一定干好!下面的人都说您真是爱民如子、爱惜手下!老师,如今府内的文吏、衙役,心里都是向着您的。”

祝缨问道:“不过让他们比前吃的好点儿、住得好点儿、发的俸禄多点儿。算起来,能翻个番”

祁泰道:“这还不够下官以前在户部的时候,谁能给我翻个番儿,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祝缨道:“要是有人以五倍的利诱惑呢十倍呢不给所有人,就选一、二人,收买得动吗”

三人脸都变色了,祝缨道:“成就好事不容易,坏事,太容易了。”

顾同认真地说:“人都是会有良心的。大多数也都是知道好歹的!有人生事要害人,总有别人会护着好人。”

祁泰和小吴都认真地点头。

祝缨道:“这倒是。唔,王县令来了之后,我会同他一起去河东县看看,祁先生、小吴,你们留下,阿同、项乐你们与我同行。”

“是。”

祝缨道:“小吴,学问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但要学。差使也不能耽误了,想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累。懂”

“是。”

“祁先生我就不多叮嘱了,你只管盘账,越细越好。手下的人,小吴,你帮祁先生看着点儿。”

“是!”小吴答得响亮。

祝缨道:“就这样吧。”

她说“歇几天”,还真就是歇“几天”,王县令一到,她就又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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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县令嘴角起了一堆小水泡,赶到府衙的时候是半下午,有点担心这会儿知府是不是清醒的。

以王县令的经验,找官员说事儿,顶好是上午说。中午有些官员就开始喝酒了,下午晕乎乎的,什么正事儿都谈不了——除非是个能吓得人醒酒的上司。

到了驿馆,他先派人投了帖子,送了几个红包出去,派人往府衙里送一份厚礼。他是个老实人,却不是个傻子,上司的礼物那是不能省的。

祝缨正在后衙跟张仙姑说:“我得出巡了。”

张仙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问道:“出去多久”

“二十天上下吧。”

“这么久够到州城打个来回了。”

“嗯,到下面都看看,不看一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哦,那日子也差不多了。”张仙姑说。

“对。”

“家里你只管放心,有我们呢!”张仙姑打包票,“家里都收拾得差不离啦!过两天我再种盆花来!哎,等你回来,咱家新地窖也能收拾好了,今年橘子又有地方放啦。”

“怎么都跟橘子干上了”

“橘子好呀。”

“还有更好的呢。”祝缨说。

张仙姑高兴了:“真的”

“嗯。”

她考虑到了,全府的闲地都种橘子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她还想弄点别的。不然万一橘子染了病或者突然减产了,岂不要全体受穷顶好是四个县各有一个除了粮食之外的招牌物产,可以是橘子之类种出来的,也可以是什么手工制品。

每项都以其中一县为主,另外三县有零星的都可以贴着这一个主要的县贩售。哪怕主要的产出受损,还有点别的可以补贴。多会点儿手艺总不是件坏事儿

要是老天爷不给面子,四样全灭,那算她倒霉。

除了南府四县,她也想了一下阿苏县。阿苏县的产出样样产量都不高,山地总是比平地更容易贫穷。她将此事也记在了心里。

她对张仙姑道:“我把老侯留在家里,他是咱家的老人了,都信得过。再把顾同留下来,外面有什么事儿要他办也方便,我嘱咐过他了,有事儿往会馆去找人也使得。顾同的舅舅在那里。”

张仙姑道:“能有什么事儿天儿又热,我们也懒得出去,多歇些日子,等你回来。”

“好。”

花姐问道:“你如今收的钱可比以前多多了,预备怎么办我想,咱们在这里也不用它做什么营生,不如,有机会捎到京城,托温大郎或者金大娘子他们再置些地”

祝缨道:“现在一时也无人北上,先存着吧,留一半儿。”

“咦”

“不说冷刺史,郑大人家的女公子,怕也到了要用钱的时候了。”郑川都是个小少年了,郑霖比他还大,婚事就在眼前了。想来郑府不至于留她在家养老,明年不办喜事也就是后年了,得给她也攒一份儿礼。

花姐道:“好,我记得了。你上州城的时候也顺捎带置办些。”

“好。”

她们又给祝缨收拾行装,忙到天黑透,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王县令收拾得整整齐齐,到了府衙来拜见上司。

祝缨原本是他的后辈同僚,如今变成了上司,他却是所有人里最自然的一个。与祝缨见了礼,祝缨还了半礼,请他坐下。有衙役来奉了茶。

祝缨道:“天气炎热,一路辛苦。”

“大人哪里话下官拜见大人是应该的。”

祝缨道:“路上可还好”

“都好,看着路边的庄稼长得还不错。”王县令说,“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宿麦,怎么个种法”

祝缨笑道:“你还是不忘这个,我也正要说这件事呢。唔,我与你同去河东县看一看,如何”

王县令一怔,道:“好。”上司要去你辖区,是不能够拒绝的。因为拒绝也没用。

他说:“下官这就回去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一道走就行啦。你拖了许多人来,我还要与他们说话,不如咱们自自在在地走,消消停停地看。”

王县令也不敢反对,只得称是。

祝缨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河东、福禄、思城三县相邻,又有河道,往年都是各弄各的,顺便看一看。”

王县令忙说:“大人,那下官那儿您得多看看。”

“好。你休息一天,明天就动身”

“遵大人令。”

祝缨将府衙内的官吏都如今来,宣布了自己要去河东县的事儿。

王司功道:“大人出巡,不知衙内事务如何办理如果有紧急事务又当如何大人要带什么人去下官等好有所准备。”

祝缨道:“不用太多人,我带项安、项乐、丁贵、小柳四个,再有十个衙役。你们都在府里,邸报与紧急公文让司仓随时发来。不紧急的事务就先放着。诸位各司其职。”

“是。”

祝缨又说:“司户、司仓,房舍修葺等工程,你们留意,我回来是要查的。”

“是。”

分派完,祝缨就骑个马,带着人与王县令一同往河东县去了。

王司功等人出城来送,郭县令听风声也跟了过来。二人言语间满是不舍,郭县令道:“大人一离开,下官心里就没有底了。您只要在府城里,什么也不用做,就坐阵,大家心里也塌实,也觉得有依靠。”

王司功道:“是呀,没有个主官,就没有个主心骨。”

祝缨对郭县令、王司功戏言道:“我呀,当过别人的下属,现在又成了别人的上司,头上也有自己的上司。该知道的都知道。你们松快松快吧。”

郭、王二人连说不敢,听她这话又觉得有点舒服: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一个心里有数的上司,还是有可能好好相处的。郭、王二人也不想真的跟上司撕破了脸对着干,干,也得戳着别人上前当炮灰不是反正自己能躲还是躲一躲,上司如果差不多,就听他的得了!

二人也笑了。

祝缨与王县令骑马并行,此时还是在南平县,王县令感慨道:“南平县真的好啊!”

“好在哪儿呢”

“地势也好,地也好。”王县令真诚地说。

“那倒是,位置也好。”祝缨说。

南平县名字带一个“南”字,在南府四县里却是最靠北,它是南府最早的县,南府的名字也是由它而来。其他三个县都是从它往南扩散开来的。它虽然也有山地,平地比其他几个县都多,思城县又比福禄县平地再多一些,也更方便黄十二郎那样的人兼并。

河东县位于二者之间,有山地,比福禄县要好一些。人口上也差不多,总是好地方、富裕的地方人口多,贫瘠的地方人口少。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祝缨问:“你手下有多少隐户,有数没有”

王县令眨眨眼:“下官能管的,都管着了,管不着的,那就是不知道了。想要括隐,也是难的。大人自己做过县令,呃……下官比不得。”

他说到一半就想起来,祝缨抠隐户的本事是真的厉害。

祝缨一笑:“不急,我也不知道福禄县现在还能有多少隐户,不过算个约数罢了。有,肯定是有的。人家一辈子连县城都不踩进来,何必报这个户口白担徭役你往这个上头想,就能想出来怎么括出隐户了。”

“嗯嗯。”王县令连连点头,“早些年就该请教大人的,当时总不得机会,不然,我做事也能更顺利些。大人,那宿麦”

“你钱粮有亏空”

王县令心头一颤,哭丧着脸道:“谁手上没有呢下官的前任,到任半年就病死了,下官接手的时候,他都死了半年了,下官再过来,账目一团糟。下官理了这些年,正还着呢。”

祝缨看了看王县令的打扮,这县令一身的衣饰或许土,但不简朴。丝绢衣服、金银玉饰,填亏空的时候,估计也没有很亏待自己。

她看过王县令的履历,也知道他的父祖三代,王县令的祖上有个官儿,所以他是荫职。不过父祖死得早,他又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最后就被扔到这里来了。观其历年的考核,都是中等,中中、中下打转,中上都没有。

想来当年鲁刺史对他也不是特别的满意,但是胜在也确实肯干,及格了。

祝缨道:“是啊,当年遇到的亏空可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下官脑子慢,没想到祥瑞呀!再送一次就不值钱了。”王县令很是唏嘘。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祝缨做过县令,说起话来十分合王县令的心意,没到河东县,就把王县令给套了个干干净净。王县令,有本事但不多,胜在心地还算不错。他现在最想的就是种出个宿麦,种好了,能升走!

“烟瘴之地,名不虚传!”王县令说,“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就只好呆在这里了。我好些年没能见到老母妻儿啦!”

他也是自己带了个妾来赴任的,正常人只要不是流放,一般不带正经家眷到这儿来。他很是佩服祝缨居然把爹娘也带了来,言语之中也些不赞同:“有年纪的人,还是得到舒服的地方住着养老才好。”

祝缨笑笑,也不多辩解。

到了河东县,祝缨不住到驿馆,而是说:“我听说,河东有座古庙,里头供奉着的白衣大士十分灵验,借住那里可还方便”

王县令道:“当然!当然!”

河东县的观音庙比较有名,庙也略大,有不少客房,祝缨就选了两座院子,自住一个,衙役们住另一个。

她先住在这里,与王县令将县城周围看上一看。第二天,再与王县令往附近乡里走一下并。河东县比福禄县面积稍小,祝缨也是走马观花地看。

看不两天,祝缨便说:“大致情形我差不多知道了。突然做了个梦,我想静静地吃几天斋饭。府里事务多,闹得我脑仁儿疼,正好清静清静。”

王县令道:“好好。”

祝缨从这一天起就住在了观音庙的后院里“静修”,衙役们倒不受拘束,偶尔也去河东县闲逛,闲买些东西。丁贵在祝缨的居处照顾起居,一日三餐端进房里,等吃完了再将残肴和碗碟拿出来。一应洗沐等事都是他拿水进去,再拿水出来。

王县令心里挂着事儿,一日去探望一次,总不见祝缨出来。丁贵来传话:“大人要静修,说住几天自去见大人。”

王县令只得再回县衙,河东县城这些日子的治安尤其的好。

他并不知道,祝缨已经不在观音庙内了。当天下午,她就带着项乐、项安、小柳三个人,换了补丁衣服从后面溜出了观音庙。匆匆买了一匹骡子、一辆驴车,赶在关城门之前跑出了河东县城。

出了县城,小柳问道:“大人,咱们往哪里去天快黑了,得找个宿头。”

祝缨道:“来的时候我见着那边有个野店,先去那里。”

一行人到野店投宿,一间单间给了祝缨,小柳就在祝缨的房里打个地铺,以听使。项乐、项安合住往一间,祝缨道:“不用管我,你自睡去。明早起来收拾好牲口,问店家要些食水,咱们要赶路。”

小柳打好了水站到祝缨房里,见她拔出了佩刀正在挥刀,不由吃了一吓,死死抱住水盆:“大人”

祝缨快速地收刀:“再不练练手就要生了。”

第二天,一行人拿了点干粮和水,包了点咸菜就上路了。项安三人还担心祝缨受苦,却见她比他们还要自在。祝缨道:“你们不用管我,顾好你们自己就行!记着了,你们俩是我的弟弟妹妹,咱们是同姓,将出五服了,小柳是表弟。咱们是小买卖人,出来看看有无生意可做的。”

项乐道:“空手买卖还有许多人同行,得是收土产或者贩卖完货物回家的才好。”

祝缨道:“我有计较。”

她拿出随身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密密地有许多绣花针。

项安道:“卖针倒是门好生意。”

他们下了官道,先走小路,祝缨从一个路过的镇子那里弄了个货郎的挑子,又问村里的人收了点乱七八糟的手艺活儿。将挑子往驴车上一塞,项乐和小柳交替赶车,项安骑着骡子跟随。

到下一个镇子,祝缨又从镇上收了点儿当地的小零嘴、手艺活儿,将货郎挑子给塞满了。从镇上的布庄里买了条长布,路边斩了根细竹,在布上写着“铁口直断”,将布挑在竹竿上,一个幌子就制成了!

三人越看越惊奇,心道:大人这么大一个官儿,竟会这些么

项乐小心地说:“咱们在河东一乡一乡地走么还像大人在福禄一样”

祝缨道:“先在河东转转,再悄悄去南平。”

“啊”

祝缨道:“啊什么啊摆开仪仗南平县难道会让我从容的看实情吗怕不都给我安排好了。纵不动他们,我也得自己看过一遍才好心里有数!快点儿!开工了!开工了!我跟家里说一共就出来二十天!咱们得按时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