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涨价(1 / 2)

心中有了目标,顾同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心都飞到了窗外,他的同学们也因为祝缨回来了的消息大部分心不在焉的,连赵苏一个平时冷脸的人都因为“进京读书”这个事儿心神不宁。博士维持了好几次纪律,最后自己也放弃了,将书一丢,道:“你们自己好生温书。”

博士和助教也在私下嘀咕,他们也去吃了给祝缨接风的酒席,更是知道了“绯衣”,凑一块儿说了好几天了。

师生都无心,一起将这一天乱七八糟地搪塞了过去。

老师不管了,顾同更是在心里想了许多事儿,晚上一放学就回家去找祖父。

顾翁正忙着盘点自己手上的田产,种地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不是他非得掐尖好强,谁叫他既是乡绅,眼光还准,没想跟县令掰腕子呢当然伪报田亩这种事儿他也干一点,这不落祝县令手里了么行,再吐出来一点,就说是新开荒的呗……

多报一点,就能多得一点粮种来种植。私下弄些麦种来种也可以,但是后续可能得不到县衙的帮扶。顾翁的小算盘也打得叮当响。现在没功夫理会孙子。

吃晚饭的时候,祖孙俩各有心事,顾同发现了祖父的样子,心道:不知道又在弄些什么鸡毛蒜皮了。

吃完了饭,他跟在顾翁的身后到了顾翁的小账房里,顾翁转身看到了他,问道:“你来做甚有事”

顾同是顾翁孙辈中最得意者,顾翁对他也比较的宽容,招呼孙子一同进屋坐下,摇着凉扇问道:“有什么事只管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你闯祸了”

顾同道:“阿翁,我想跟着县令大人做学生!”

“这是好事呀!”顾翁眉花眼笑的,这个孙子可真是让人省心嘿!读书又上进,“咱们家的家业眼看越来越兴旺,就差你能选个官儿啦!给县令大人做学生,必是比旁人更容易些的。这可是家里百代的基业呀!”

顾同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心道:官儿是想做就能做的吗咱们家,不,整个福禄县都多少年没出个正经官儿了您老想得也太好了吧

顾同道:“那您同意了”

顾翁道:“当然!好孩子!你要多多努力呀!我老了,光宗耀祖就靠你了!你爹和你叔叔、兄弟们都不如你机灵,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嘿嘿!”他招招手,“过来过来,来看看这个。”

顾同上前了两步,顾翁打开一个暗格,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钱来,说:“只要你好好上进,要走什么门路,我都舍得起。”

顾同皱眉道:“不用钱!县令大人一向提携后进,也提携百姓,才不会为钱干没谱的事呢。”

“哎当然当然啦,除了他,还有别人呢你只要记着,只要你有出息,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你的。”

顾同道:“那您答应了!”

“当然了。”

顾同恶作剧般地笑笑:“好嘞!那我明天就跟县令大人说,您答应我转科了,再去学里向博士请示,转个明法科!”

顾翁一哆嗦,手里银的铜的落了一地,叮叮咣咣的,外面仆人听到了往这里跑:“出什么事儿了”

顾翁大声道:“没事!不用进来!”

他惊疑地看着顾同,问道:“你发的什么昏”

顾同道:“啊什么昏”

“你少给我装傻!”顾翁顾不得拣地上的钱,颤抖着手指指着这个孙子,“你为什么要转科呐!”

顾同理所当然地道:“给县令大人当学生,还是明法科的更好些。您近来不是总念叨着什么‘绯衣’‘绯衣’的吗县令大人的绯衣也是从明法科来的,出身哪有那么多的要紧要紧的是有本事!”

“胡说!科考正途,还是以六经为要!否则天下学府为何皆以圣人之言为准耕读耕读,家里耕别田,你好生读书做官!休要再想其他!你要是敢胡闹,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文钱!说!是谁勾的你转科的我与他理论去!是不是你最近新交的朋友那个什么什么叫谭什么的小子我要问问他安的什么心!”

顾同道:“我自己的主意,您就跟我理论吧。”

顾翁气得眼睛发直,嘴里念念有词,道:“反了,反了!”

顾同打小因为聪明又长得还端正,也是被家里人惯着长大的,并不害怕这位祖父,反而说:“反什么难道明法科不是正途我与您老去县令大人那里理论好了,您要能当着他的面儿说,明法科不是正经营生,我就服了您的胆子了!”

祖孙二人一个威胁要断了生活来源,一个威胁要跟县令告状,顾翁被气得一抽一抽的,捂着心口往身边的椅子上一倒:“哎哟哎哟,造孽呀!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顾同惊慌道:“快来人!阿翁中邪了!”

顾翁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逮着他的头一阵敲:“你说谁中邪你说谁中邪”

顾同抱着头道:“在家里说县令大人的不是,当然是你啊,阿婆!快来啊!阿婆!”

顾翁气得两眼发黑,又要接着打他,顾同的叔叔、祖母、家里仆人一致进来将祖孙二人隔绝了。顾同的祖母与仆人把顾翁扶进卧房,顾同的叔叔低声问侄儿:“你阿翁怎么了是不是你气的他”

顾同看着叔叔,低声道:“二叔,我想转科。”

二叔道:“什么你阿翁一心想要你……”

“他想呢,能成么”顾同道,“二叔,你最疼我了,帮我劝一劝嘛!”

二叔犹豫地说:“我可劝不动,他最疼你了,可见不得你这样。”

顾同对二叔一阵作揖:“二叔,你帮帮我,帮帮我嘛!”

二叔道:“那好吧。”

顾同与二叔一同离开了小账房,他回了自己房里,心道:你们答不答应的,这科我都转定了。大不了我从县学里退出来,跟着县令大人当个学生兼个书僮都行。我看他也没书僮,就跟随了又怎样

经了今天,他更加觉得祖父的主意并不高明。自己只是转个科,又不是出去吃喝嫖赌,就要被威胁着断了月钱。祖父呢明着也算识些大体,暗中也没少有些晦暗难明的算盘,就这样,还想县令大人给他把孙子扶去当官儿

都不说福禄县这考试的水平,就说人情,你都不听话了,凭啥觉得县令会听你的算盘啊!!!

那一边,顾翁也是越想越气,他以为这个转科的事儿已经过去了,祝缨自己都不提了,没想到祝缨一朝领回件绯衣,他正高兴呢,他孙子要造反了!

顾翁本来没想过让孙子做官的,可是,这不是……有个能干的县令么福禄县整个儿都向好,眼看宿麦也能种成功了,他的家业会更加兴旺的。有钱了就想有权,家里有田了就想出个官儿,这要求也不过份!

他躺在床上,对老妻道:“可不得了!现在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了的都是你惯坏的他!去把他锁在房里,叫他闭门思过,不许出来!老二,你明天去学里,给他请假!”

顾同他二叔刚好进来就听亲爹又给他派了个活,他弓身上前,道:“爹,阿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呸!”顾翁啐道,“他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竟然也听他的你白活这么大了。”

二儿子挨了一口,低声道:“可咱们县令大人不也是明法科么您瞧……”

顾翁冷笑道:“别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打小我看着阿同好,你们就都说我偏心,恨不得他学坏了!外人不是仇人,自家人恨起来才是真的恨呢!就怕自家人比自己好了!”

“哎呀,死老头,你说什么呢”一旁老妻听了不乐意了。

顾翁道:“你们都别想了!我定的,不许改!”

二儿子低声道:“他一心仰慕县令大人,要不,您找县令大人说说,请县令大人劝劝他去总怄着也不是个办法,一天两天不上学,十天半个月的不去,学里该追究了。”

顾翁道:“你也滚出去。”

二儿子只得抱憾离开。

老妻低声埋怨:“你怎么那样说孩子呢不管哪一个,不能好好说么”

“还要我求他们不成明天就去见县令大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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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翁说的时候硬气,可是顾同安心睡了一晚,他却气得半宿没能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饭也吃不下就想去县衙。

在家气冲冲,出了门越近县衙他的脾气就变得越好,等到了县衙求见的时候,又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了。等看到祝缨那张看不出想法的脸,顾翁语带谦恭地说:“大人,麦种如何分,小老儿不敢置喙,这麦子怎么种,您是不是要教导我们一些”

祝缨道:“顾翁等不及了我也才种了一年,今年不定能种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我想,真士绅们应该为家乡多出些力,才找你们先种。”

顾翁笑道:“大人定的事儿,准是极好的。”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回,祝缨道:“一两句说不清楚,等我从州府回来,再与你们细说。还有什么事吗”

顾翁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外面小吴跑了进来:“大人,顾小郎君求见呢。”

祝缨询问地看向顾翁,猜到应该是为了转科的事儿,她现在对顾同转科的想法是一点也不迫切的。当然,顾同想考进士是真的挺难的,今年那个去国子监的机会她又给了赵苏了。

她说:“今天不上课么请进来吧。顾翁,这是怎么回事”

顾翁哑火了,顾同却跑了进来。他看着还挺整洁,祝缨细看却发现他后背上有点灰尘,头上的帽子也有点脏了,心道:这是被家里锁起来之后逃过来的吧

顾同是跳窗跑路的,还差点崴了脚,二叔不是真心要拦他,他意思意思跟家仆周旋两下就跑出了家门。

祖孙俩在祝缨面前大眼瞪小眼的。

祝缨道:“你怎么不上学”

顾同当地一跪:“大人,学生想转明法科!学生觉得明法科顶好的!读明法科也不耽误学生读经史!我的《春秋》也已通读过一遍了。”

顾翁响亮地抽了一口气,祝缨问道:“顾翁”

顾翁左右为难,小兔崽子是真的被惯坏了,硬是不怕他,还敢跑。祝缨他又得罪不起,不敢揭人家出身的短。顾翁肚里一肚子的计划,底子里还是怕县令的。

祝缨却很宽和地道:“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顾同也机灵,并不提自己之前已拜访到祝缨的事儿,只说自己的盘算:“大人容禀,大人一向宽容待人,不会说学生功利。学生想,明经、进士应考者众多,出头也难。福禄县乃至整个南府也无甚全国闻名的大儒,如何能出息多少年也不曾有一个经明经、进士出仕的人了。明法科却有大人指点,学生请大人不要嫌弃学生驽钝,许我转个明法科,好向大人请教。一个人能做的有限,但是能够出仕,就能像大人这样帮许多人了!”

祝缨看向顾翁,问道:“顾翁的意思呢”

顾翁支支唔唔又说不出话来,祝缨笑道:“看来顾翁还是有所犹豫的,顾同,你先跟小吴去洗把脸。”

顾同微微一顿,将两个人都看了一眼,道:“是。”他捏着两把汗,将赌注压在了祝缨的身上,他希望自己心目中才树起来的榜样不会让自己失望。

孩子一走,顾翁就开始大口喘气,一副被气得不行的样子。祝缨道:“我以前问过转科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又想起这么一出来了嗯”

顾翁苦着脸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人,您看这孩子……”

祝缨道:“年轻人可贵之处就在于有一身的锐气,没了锐气,人也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还是想走最正的正途嘛!”

顾翁赶紧连摇双手:“不敢不敢,不是!小老儿的意思不是说明法科不好,是他已读了这么多年了,再一转又要耽误功夫了。”

祝缨道:“他还年轻,倒也耽误得起,这样吧,就让他先跟着我一年,走走看。合适了就走下去,不合适,我重给他一条路。要不,你给他安排”

顾翁道:“不敢不敢,就听大人的。”心里把孙子骂个半死,又不敢怨祝缨。

祝缨把顾同叫了过来,道:“给你阿翁道歉,你气到他啦。”

顾同心中祝缨是可靠的,可是居然让他跟祖父认错,他心里失望极了,只对祖父深深一揖,要他认错那是不可能的。顾翁心里对这孙子也是不满了,他拂袖而起,对祝缨一拱手:“我是管不了他啦,全交给大人了!”

顾同心中骤然一喜,直起身来看顾翁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惊喜地看向祝缨。祝缨道:“你可以先试一试,一年后要是没个成就,就老实跟你祖父回家去。”

顾翁道:“我才不要他呢!”

顾同对顾翁道:“那我要您。”

顾翁气得将胡子一吹,向祝缨匆匆道别!

顾同左顾右盼,在留下来还是陪着回家之间作选择的时候顾翁已走远了。他就当这是天意,顺势留了下来,凑上前道:“老师,为什么是一年啊”

“忤逆可是重罪。他只要一句话,你辩解就坐实了与祖父口角反诉祖父陷祖父于不慈确实不孝,不辩解就是认了。你怎么办”

“呃……”

祝缨又将一本书塞给了他:“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你是不是只背了这八个字,没懂其中的道理啊先把这个给我再读一遍,再去习律条。之前告诉过你们这是王相公一生的学问,你都学到哪儿去了不会以为这就是总结的经史礼仪吧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你确实不适合考明经、进士,你考不过人家。”

耳目一新!顾同道:“是、是这样吗”

祝缨歪头看他,顾同老老实实地捧起了书,道:“是。那,县学里”

祝缨道:“你要是现在转了科,想再转回来就难了。”

顾同道:“我不后悔!本来我们家、全县,也没个读书能出来的人呢!”

祝缨道:“行。”

顾同高兴地笑了,又疑惑:“学生这就成了您收下我了怎么就……成了呢”

祝缨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福禄县里第三个自己个儿来找我的。”

顾同好奇地问道:“前两个是谁”

“赵苏、苏鸣鸾。”

顾同不掩饰地皱皱鼻子,显得与赵苏不是那么的合拍,祝缨也只是笑笑,道:“去温书吧。”

“是。”他又添了一句,“我不会跟他斗气的。”

祝缨对他摆了摆手,顾同抱着书轻快地走了,一路上有人问他怎么不去上学,他说:“我阿翁让二叔给我请假了。”

一路走一路说回到了家里,迎面就飞过来一根拐杖。顾同抱着书闪到了一边,笑着说:“阿翁莫气,以后有好事呢!”

顾翁虎着脸,道:“你出息了,敢拿外人压你阿翁了!”

“大人现在是我老师了,不算外人了吧”

“你拜师敬酒了孝敬了跟着了他给你什么了待你跟赵苏那么近了”顾翁一连串的发问又快又急,然后说,“以后不给他月钱!”

顾同想了一下,道:“也行。”他回了房,将铺盖一卷,扛着就打算去县衙。顾翁怒道:“那也是我的!”

顾同把铺盖也放下了,开始解腰带脱衣服。顾翁道:“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