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先生此前说我不懂,我倒要说先生不懂。”
李希颜一怒,“你!”
“先生出身仕族?”苏闲直接问道。
李希颜先是沉默,随后才点头,“是!”
“所以饱读诗书,能在不惑左右的年龄,位列大儒,恐怕从未有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吧?”
听到苏闲如此询问,李希颜自己都笑了,“你有?”
苏闲摊开手道:“我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贫寒的日子,却是有的。甚至我父亲在任九品检校之前,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我还听说,曾经我曾祖父带着祖父、父亲,从陕州流落湖广,再从湖广来应天,可是从饥民堆里活下来的。”
“关于民间百姓,到底需要什么,我比先生清楚。”
说完这些。
苏闲不再看向李希颜,而是看向朱元璋。
要说这种感悟,朱元璋可比自己清楚多了。
果然。
在自己看去的时候,后者马上就瞪起眼睛,“你看咱干啥?”
“只是想问圣上一句话。”
“陛下年轻的时候,相同价值的铜钱和相同价值的丝绸,摆在陛下面前,陛下想要什么?”
“废话!”朱元璋无语道:“当然是铜钱了。”
“为什么?”苏闲问道。
朱元璋瞪着眼,“还能为什么,咱拿着钱先喂饱肚子。你们都是没尝过饿的滋味,那是肚子里的肉揪在一起,看见树皮都想啃上去啊。”
苏闲问道:“为什么不要丝绸呢?是因为不保暖吗?”
“小子,丝绸能吃吗?再说,吃饱才能御寒!”
苏闲再度问道:“那如果是相同价值的粮食,和对应的钱呢?”
“当然是粮食了!”
“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陛下不将丝绸换做钱,第二,陛下为什么不拿钱去买粮食?”
此话一出。
朱元璋甚至以为这小子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你拿丝绸能换到同样的钱吗?拿去丝绸庄,卖出和买进能是一个价吗?那乱世灾荒的,一半就不错了!”
“同理,粮食才是硬通货!比如说今日粮价,一两银子十斤粮,过几天说不定就变成五斤了,你算算这账,傻子都会算!”
苏闲无奈道:“可李先生就不会算。”
“苏闲……伱!”李希颜震怒。
还想再说,却见苏闲已经开口,“先生你的疑问,就在这里面。”
嗯?
李希颜愣住了。
朱标也不禁抬头,看向苏闲。
“他又在说什么?”崇宁公主听得一头雾水。
燕王妃再度缓缓道:
“很简单不过的事情,粮食在百姓眼里,永远是第一位。接下来是钱财。”
“毕竟,粮食和钱财一样,都是吃了上顿必须吃下顿。钱财花了就必须另赚。”
“反观过冬的棉衣,其实很多百姓,一件衣服,能穿十年都是最少,二十年三十年都常见。”
“相比之前,钱财更为贵重!”
徐妙云说着,忽然轻轻一叹,“我已经知道了,当真聪慧!”
……
“李先生想清楚了吗?”
苏闲再度道:“实物税和杂税,换成财税。”
“某种程度上,并不是让我大明的税收体系更为单一,而是真正的增税!”
“毕竟,单以丝绸来说,有好的,有坏的,有廉价的也有贵重的。而每年的市场行情不一样,所以给朝廷缴纳的时候,商贾若是贿赂了征收的差役,差的当好的,下品当上品。”
“问一问先生,这是亏还是赚?”
“其它实物也是同理!”
“另外,之所以定下宝钞,一统各类杂税以及实物税,除了用官收官解取代民收民解之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眼看着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就连朱元璋也是疑惑看来。
苏闲道:
“让大明的税收体系,更为合理,顺带着激发百姓的主观能动性!”
前半句话众人还能听懂。
但后半句话,大家全都是一头雾水。
“实物税和杂税,征收标准不透明,有人以次充好,朝廷并不能完全发现,无形之中,也损失了很多税收。”
“而将其换做成钱财,此后便可根据他们营收利润,制定征收标准。”
“如此一来,不论是民间富户,还是各地的商贾,都有一套自己的征收体系。”
苏闲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征收体系以后再说。
接下来,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诸如李先生刚才说的,纸钞本来就是朝廷发出去,又收回来一对废纸之类的话。”
“看来李先生对于此前的宝钞改制并不在乎,这样看来书读多了也不好。”
如此针锋相对的话,从苏闲的嘴里说出来,当即让李希颜火冒三丈。
但苏闲可没管这些,毕竟宝钞的变化此前就有,他突如其来的那一句,也让苏闲都烦躁起来。
“于朝廷而言,收缴税钱,可不只是拿到了钱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
“互惠互利,让百姓继续创造财富!”
“大明要做的,是要让宝钞成为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纽带和循环,这就是当初说的信誉!”
“若是按照李先生说,那自己印自己玩算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皇权既然不下乡,宝钞总能下乡吧?”
“以法为左手,规束百姓底线,但过程太慢!”
“可若是以宝钞为右手,总揽百姓人心!这就是利剑。”
“若是运用得当,何须强迫性的劳役?何须眼下定下的富户、粮长,何须强行给他们责任?”
“世人皆重利!”
“大明自己就来做这个利!”
“真要成功……”
苏闲看向朱元璋,“宝钞可胜千军万马!胜千万胥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