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籍沉默了。
这事就算有人想到了,又有几个敢这样答?
再鲁莽怕也不敢。
号房内一时安静,隔壁考生翻着卷子声音,以及不远处考生叹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谁都知道,这题不好答。
“天是指朝廷或皇帝,但加个步字,就不仅仅是皇帝个人,而是整个朝廷的发展。”
“朝廷治理就是爬山,起步爬,无论朝哪走都是上坡道,最多就是过程多了曲折,而一旦到了山顶,再走,无论多呕心沥血,多厉精求治,都是走下坡道,这是古今历朝都明证了。”
“或者说,这就是兴衰律。”
“只是古人称之气数天命,周而复始,其实是一回事。”
“盛极而衰,天步就跨不过去。”
“所以这天步唯艰矣,其实是皇帝感悟兴衰,还没有真正抵达极盛之世,却担忧着盛极而衰,月圆而蚀、器盈而亏了么?”
“这真的是很有远见,只是实话实说,每一朝,明君名臣总觉得自己能超脱兴衰律,可历史证明,这是自古谁也没有办到过的事。”
“其心可叹,其志可痴,只是作当事人,就得尽人事,多延一分国祚,就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审题已清,可直到太阳高高升起,一阵风吹来,将卷子吹得哗啦啦响。
苏子籍才有了动作。
他举手到最高,缓缓落下,到了头处,就暗暗摇首,哪怕压抑些,这样写,还是非死不可。
手压倒胸,再次摇首,问着自己:“太子太孙何以为德?大抵太子之职,在于日奉朝请、问安视膳而已!”
这是前朝名臣的话,意思是,太子的责任不是治政,而在于向父皇早晚问安,问问膳事(吃饭)罢了。
又压到了腰处,想了想:“压到这样的程度,或才气不那么锋芒了吧?毕竟我还不是真太孙,必须有所表现。”
“自古猜忌之深,莫如父子,文可十二分,才只可二三分足矣!”
只是这样想,苏子籍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过于世故。
就算事实是这样,也不能随便说呀,会惊着不少阿草阿花可爱的心灵。
苏子籍笑了笑,这才收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挥而就。
这一题,写完了,太阳已高高升起,腹内咕噜噜响,不远处有梆子的声响,这是要送饭送水来了。
苏子籍才恍神,竟已到了中午。
将卷子好好放进卷袋,挂到一旁,免得一会被污了,又起身,在号房内慢慢走动着,活动着四肢关节,免得酸痛不适。
不到一会,就有吃食送到了他这里。
两个士兵一个将煮过的清水用木壶装着,尚冒着热气,放到木板横着桌上,又有一篮子熟食,都是易存放的饼子,有着五种,含着五谷,这是个吉祥寓意。
之所以在地方,还能在号房里自己煮饭,到了会试这里,却全都由着贡院按顿统一发放,一是体恤考生,二则是怕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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