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初七，正月间已经过半。顾远一家早就回城了，因为市场一般初六、或初八开门，大多都是讨个开年的吉利。等做成一单生意，然后继续关门走亲戚。</p>
老顾这一代兄弟姊妹多，再加上家住的近，所以走动的比较频繁。</p>
不像是后来过年，七大表八大叔都在天南海北，即便是过年都未必能坐在一起。而且孩子们大多正月初六就已经上班，对于走亲戚这种事只觉得如同赶场子、做任务一样。</p>
甚至休息的时间还得空出来应酬、去喝酒，见一见大半年没见面、甚至是自己个都叫不出名字的亲戚。非但没有半点舒服的感觉，反而只觉得深深的疲惫。</p>
不过。</p>
这会身为‘孩子’，自然还是有‘特权’。</p>
到了亲戚家，抓把瓜子，喝口茶，然后就可以偷偷溜了。把应付的场面留给爹妈，自己个等到饭点再回来。</p>
今天走的是三大家。</p>
虽然是老顾的结拜兄弟，但处的比一般亲戚还要亲密，两家算得上是世交。</p>
“老三是我的高中同学，当初他睡在我下铺。那会家里都穷，我从家里带咸菜去学校，他们几个都和我抢着吃。我们结拜弟兄一共六个人，现在还在走动的就只剩我和他了。”</p>
叶文君没听过老顾的少年往事，一时间倒是有些稀奇，“其他几个叔叔伯伯呢？”</p>
“哎，太长时间不走了，联系都彻底断了，同学聚会也没见他们去过。”</p>
老顾一边走一边给叶文君说起自己当年高中的事情，一晃几十年，这会说出来的语气倒是有种忆苦思甜的感觉，“我和老三的关系，就像顾远和李樵、俆友那样，当初咱们还在学校一起打过架来着。”</p>
“那会我家里水田多，能吃得上饭，他们一放假就跑到我家来。顾远爷爷奶奶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烧饭的时候都会多放几碗米。所以李樵和俆友过来，我们也从来没有说什么。”</p>
顾远跟在后面，笑嘻嘻的听着。</p>
事实上，当年的老顾也是不省心的主，甚至还和老师干过架。只是一直藏着掖着没说，害怕顾远模仿。上辈子有一年袁荭漏了嘴，说出老顾曾经和老爷子拍过桌子，顾远第二天就直接学了过去。</p>
他手里提着一箱白酒，一箱饮料。</p>
这是六洲走亲戚的标配。</p>
早年是两瓶酒，一袋白糖，现在两瓶酒已经拿不出手了，至少得一箱。</p>
亲戚的身份越高，这送出去的酒，档次也就越高。</p>
对方也会回相同档次的酒。</p>
当然。</p>
也有一种恶心的亲戚，总想着占便宜，故意回低一档次的酒。这种亲戚大家基本上都深恶痛绝，如果没有一辈的在撑着面子，走走也就会断了联系。</p>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到了。</p>
进了门，就看见三大一家子都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冷，三妈还似乎在抹眼泪，三大的女儿正端着只碗，给坐在宝宝椅上的孩子一口口的喂着辅食，眼角的泪还没擦干。</p>
一见这情况，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看起来是家里有事啊！</p>
他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p>
但这时想转头已经晚了，三大见到来了客人，立刻就站起来招呼道：</p>
“老顾来了，小远、小叶，赶紧进来坐。”</p>
“能过来看看老同学我就满意了，还带什么酒。”一边说着，一边递烟。那边三妈也站起来泡茶，虽然家里有事，但来客了还是热情的不像话，没有给他们摆脸色。</p>
“礼数不能废，你到我家去带酒，我哪能不带酒过来了？”老顾拱拱手，说着喜庆话，“新年好啊！”</p>
“同好，同好。”</p>
三大说着，又使了个眼色。</p>
三妈进了屋，不一会拿出来一只红包递给叶文君，“小叶，头一次上门，三妈没能准备什么，你别见怪……”</p>
叶文君赶紧求助顾远，顾远也不知道这红包该不该收，转头又看老顾。老顾笑道，“三大不是外人，他给的东西，你们直接收着，不要和他客气。”</p>
叶文君才收下了红包：“谢谢三大、三妈。”</p>
“都是好孩子！”</p>
三大强挤着笑，看着顾远和叶文君，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又懂事，又听话。”</p>
他们把兄弟俩，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p>
甚至还约定，孩子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一个娃娃亲。如果都是男孩，那就再做兄弟。虽然自家女儿大了顾远三岁，那又怎样？女大三抱金砖嘛，又会疼人。</p>
可是，自家女儿不懂事，私底下又嫌顾远比自己小了，想要找个稳重成熟的。</p>
可是她哪晓得。</p>
自己和老顾一家是世交，知根知底，又是互相看着对方孩子长大，知道孩子的品性。嫁过去后，对方能看着自己的面子，好好待自己的女儿。哪会落到今天这种局面？</p>
如今过年还在闹腾，简直是一地鸡毛，这些事他都不知道怎么和老顾说。</p>
老顾坐在那，一根烟抽完，见到三大还没开口，只能叹了口气。对方不愿意说，他也没什么办法，“有什么事情知会我一声，别一直掖在心里，多少年的老同学，能帮到的事情我肯定会帮你。”</p>
三大苦笑一声，“其实还是家里破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说……”</p>
话还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响，把屋里坐着的人都吓了一个激灵，正在吃饭的孩子吓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家转眼看去，就看见半掩的大门就被人给踹开，铁门一下撞在后墙上，把刷白的后墙都给撞出一道清晰的痕迹。</p>
踹门的是个二十六七来岁的年轻人，虽然戴着眼镜，但满脸凶厉。</p>
他后面还跟着一对穿着考究男女，看面相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人。</p>
三大虽然是个儒雅的人，如今看见对方欺负上门，而且还是大过年的，家里还有客人，顿时火气蹭蹭往上窜，站起来喝道：“婚都已经离了，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又过来了，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p>
前亲家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要不然逢年过节，都不会没有亲戚和他们一家走动，甚至还带着打胎药上门来逼婚，对方的老婆子上来就指着三大鼻子骂道：</p>
“孩子是我老孙家的种，什么时候把孩子还回来，什么时候这事了结，别说过年，以后你们连日子都别想过下去，我们就这么一直闹下去！”</p>
年前虽然离了婚，但事情还没结束，他们不看重儿媳妇，却是要抢这个孩子。</p>
整个过年，两家都在围着这事吵闹不休，一直没个结果。</p>
如今过来就是抢孩子的。</p>
三大虽然不喜欢这个外孙，但自家女儿舍不得，他也只能跟着护，“什么你家的种，这是从我丫头身上掉下来肉！当初左右看不上我家丫头，左嫌右弃，还对我动刀子，孩子交给伱们不就养废了？”</p>
孙家婆娘看见四周的街坊邻居都跑出来，顿时叫骂道：“什么叫做我家养废了，我们一家子好歹都是事业单位，我儿子还是大学教师，哪点比你们家差了？不像你一家子无业游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