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画幅上,年轻时期的巴德·温德尔正气势凌然地站在武装陈列室中,全身甲胄,身披大氅,利剑立于身前,眼睛如狼一般锐利,尽管这幅画的主人早已不在,然而前代狼将军的某种精神仿佛仍然深深烙印在画中,在帝都久负盛名的大师笔下,这股精神甚至透布而出,让每一个注视者都感觉到那股凌然的气场——然而白发苍苍的裴迪南站在这里,他在看向这幅画的时候却只是露出柔和与怀念的神色,如任何一个老迈的父亲那样。
开门声与脚步声就在此时传来,裴迪南回过头去,看到安德莎·温德尔正站在门口。
阳光从安德莎的身后洒进大厅,带着薄雾般的质感,在这个脱去军装的姑娘肩头泛开一片金芒。
几秒钟的相对默然之后,裴迪南大公终于轻声打破沉默:“安德莎,你回来了。”
“是的,祖父,”安德莎走入大厅,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和距离感,“我回来了。”
她看着裴迪南公爵,这个在记忆中无比强大的老人竟比短短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尽管温德尔家族本身的灰白发色就很接近白色,但现在裴迪南公爵的头发已经完 全褪去那种灰色质感,只剩下一片近乎于银的素白——他魁梧的身躯也微微佝偻了一些,尽管仍旧高大,却已经不需要她仰视了。
安德莎的视线又越过自己的祖父,看到了后方墙壁上父亲的全身画像,那个一身戎装的英武军人在她心底带来了一丝触动,紧接着一些新的记忆便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另外一个形象仿佛出现在她眼前,并渐渐和画像上的父亲重叠——
略有点发福,穿着研究所的制服,胡子和头发因沉迷研究而缺乏打理,拿着记录板,随时能给自己出一百道题,极其擅长去食堂里和同事们抢鸡腿,回来就催自己喝药。
叠了半天,没叠上。
安德莎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表情的变化——如此严肃的场合,又是在祖父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裴迪南则完 全不知道安德莎在这一刻都想起了什么,他只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那隐藏在刘海下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泛着血色,明显和正常的眼球不一样:“安德莎,你的眼睛……”
“在塞西尔人的轰炸中……受了伤,”安德莎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表情中带着一丝羞愧,“之后经过他们的治疗,视力恢复了,但眼球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主动要求留下这份印记,当做对自己的提醒。”
裴迪南注视着安德莎,片刻之后轻声叹了口气:“你……受了不少苦。”
这大概已经是这位“钢铁公爵”能说出来的最柔软、最关心的话了吧?
安德莎心中想着,轻轻摇了摇头:“身体上的损伤并不重要,我在冬狼堡一战中的表现……是否让您失望了?”
裴迪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直到这份目光几乎快要变成有实质的压力,他才说道:“我为什么要失望?因为你选择了投降?还是因为你没能守住堡垒?”
安德莎没吭声。
“安德莎,你确实没有守住冬狼堡,你也确实是第一个在战场上投降的狼将军,但对整个提丰而言,你守住的不仅仅是一座冬狼堡,”裴迪南沉声说道,“在正确的时机做出正确的判断,以守护祖国的利益为使命,这两条你做到了么?”
安德莎没有丝毫犹豫:“我做到了。”
“那就好,”裴迪南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要求了。”
老人张开双手,臂膀仍然如安德莎记忆中的一样宽阔:
“欢迎回家,安德莎。”
……
冷冽的海风从海岸线的方向吹来,风中裹挟着略微腥咸的气息,梅丽塔·珀尼亚在颠簸中降落在海岸边的大型降落平台上,当看到不远处的营地仍然在有序运转,同胞们仍然在忙忙碌碌,她才轻轻呼出口气。
她化为人形,走下降落平台——说是降落平台,但这和昔日那种有着精密导航系统和智能灯光、智能自洁功能的工业产品完 全不是一个概念,它只是营地外面一片开阔平坦的高地,地面上用导魔材料和深深的刻痕勾画出了能够发光的、辅助降落的线标罢了——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坡道尽头,当看到梅丽塔出现,这个身影立刻飞快地迎了上来。
“欢迎回来!”诺蕾塔开心地迎向自己的友人,并上下打量了梅丽塔一遍,“不错——看样子长途旅行并没有让你的伤势出现问题。”
“只不过是去洛伦大陆飞一个来回而已,”梅丽塔全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不是去元素世界找人打架。”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边一切还好吧?”
“如你所见,一切都在有序发展,而且营地比你离开的时候还扩大了许多,”诺蕾塔说道,“我们现在有了更多帮手——阿贡多尔方面成功重启了两座工厂,我们的后勤供应正在变得稳定起来,至少……基础物资的来源和储备不再那么危险了。”
“这就好,”梅丽塔发自肺腑地松了口气,“然后还有别得好消息么?”
“作为我们的‘大使’,理论上应该你先说说外面的情况才对,”诺蕾塔笑着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你还是等见到安达尔议长之后再报告吧。至于现在,你先跟我回家一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