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脚下是青石板路,旁边是潺潺的水流。淡淡花香穿街走巷地过来,若有似无,你有意去追寻时就不见了。
不远处有一座小石桥,拱桥。这样的小桥在江南水乡不可胜数,但它倒也有点名气,比别的桥别致了一点。
大部分桥上的石板都是横着的,一块一块平铺上去,但这座小桥的石阶却是竖的,雕成形状之后,纵着并排列了起来。
也不知道当时建桥的石匠是怎么想的,有可能是炫技,也有可能是手边合适的青石不够了,随手因地制宜了一下。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想法,这座桥都因他而鲜活了起来,从诸多同样的小桥里脱颖而出,有了与别不同的特色与名气。
这就是手工业的好处与坏处。
它充满了个性,偶得灵光一现的巧思,“人”的光芒直到数百年后仍然熠熠生辉。
但它慢,任何方面都没有保障,靠不靠谱都在一念之间。
就拿这座桥来说,现在我们能看见它、欣赏它,是因为它已经接受了这么多年的考验。证明它是可信的。
但万一这种方式不可行呢?
万一桥石竖着就是承不了力,走着走着就散了呢?
那不是费钱费力,甚至有可能造成危险?
现代会有种种标准、各种检测手段。但古代呢?只能靠工匠多年经验积累起来的信誉。
许多出众的建筑、精美的作品留存至今,无言地流传着他们的声名。但谁也不可否认,还有很多不那么优秀的、甚至粗制滥造的建筑或者器物就那样损坏了、消失了,甚至这种的才是大多数。
许问盯着那座桥,不知不觉想得有点出神。
他走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跟连天青说些别的事的,但可能是因为身心还沉浸在工作时那种奇妙的感觉里,看见这桥就不知不觉走了神,有点散漫地想了很多东西。
“看来你已经稳固了天工一境,正在向天工二境迈进了。”连天青也没有马上说话,若有所思了一阵后,开口道。
“嗯?”许问不那么在意地应了一声。
“天工一境,天下即我;天工二境,我即天下。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原来就非常模糊,但现在看来你已经有所领悟。”
成为天工是许问的目标,他对天工的三重境还是有些兴趣的。
他有些意外地问:“我才学了这几个门类,就已经能够晋阶了?”
“天工境界本就与门类无关,古往今来,谁能说自己无所不会?”连天青说。
“你也不能?”
连天青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你在想什么呢?”
许问惭愧地一笑,再次想起了今天工作时掠过的思考,问道:“当初师父只教我修复,是不看好我的制作能力吗?”
“并不是,那时我也只想当个修复师。”连天青向来不说假话,如今也是一样,并不隐瞒。
“不过那时的你,确实也不适合做什么东西。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连天青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两人心知肚明许问的变化因何而来,所以也没有再多说。
许问又站了一会儿,突然走上那座小桥,来回转了两圈,又踩了一踩。然后他伸了个懒腰,道:“回去干活!”
转身之时,他轻声道:“我即……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