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宋顺势坐下,装作没看见,点头一说:“既然老爷子如此盛情,那后生就请赐教了。”
老人收拾着棋局,也没注意四周。
见白宋落座,兴致颇高,想要探探这年轻棋痴究竟是什么水平。
两人没把棋子清理好,郑家宅子出来的丫鬟捧着托盘来了。
托盘上传来一阵熟悉的肉香,那不就是客栈里的酱肘子吗?
丫鬟过来,一句话没说,只是将托盘放在了边上,然后对老人行礼。
老人不动神色地摆摆手,丫鬟就走了。
托盘上除了一盘酱肘子,还有好几个精致的小菜,以及一壶酒。
老人现在却没吃东西的心思,眼看着整理好了期盼,认真地擦了棋盘上的灰尘,笑着看了眼白宋:“不是本地人吧?”
“白玉堂,自蜀中游历而来。”
“蜀中?”老人颇为诧异,“那可真是千里之遥啊。”
“千里之遥,始于足下。只要肯走,便不觉得远了。”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看着白宋说了一声:“难怪。”
白宋随口问了一句:“老爷子又是哪儿的人?”
“老夫不过一贪棋的糟头子,一辈子都住在蓟县,领教过蓟县各路的年轻人的棋路,倒是没领教过来自千里之外的川蜀地区的年轻公子。”
说话间,老人已提子落在了棋盘上。
……
那送饭的丫鬟回来,一路到了郑家宅子的厅堂,先给自家老爷回报:“老爷,老太爷的饭菜都送去了。”
厅中一矮胖的中年男人左手拿着小算盘,右手翻着桌上的册子,时不时地摆弄两下,也不回头:“今日还有几位棋客啊?”
“早先看着还有七八个, 这会儿就剩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公子。”
“今日这老爷子难得有兴头,这个点了还不肯回。”
“老太爷难得来咱家,能叫老太爷有得耍就好,要是在家闷着了,传出去都得说老爷的不是。”
“这老太爷也是闷得久了,什么怪事都做得出。为了找人下棋,居然以郑家大小姐的婚约为订……这闹得满城风雨,到了城北最荒地儿还有那么多年轻人找来。亏得不是我闺女,被老太爷这么折腾,再大的门庭也会坏了风评。”
“婢子倒觉着老太爷有趣,自己想吃猪肉又不好传扬,偏说是咱们小姐爱吃,还让奴婢去偷买回来。奴婢今日就听有人再传,咱们小姐爱吃猪肘,长得肯定是个大胖的婆子。要是把小姐带出去让他们瞧瞧,还不把他们都吓了去?咱家小姐,可比正主家的还好看呢!”
谈及此,郑柯也是头大,叹了一声,连连摇头:“哎,老太爷说的,谁敢说半个字?只求老太爷跟城北的棋手过招后就早早离开,他在这儿一日,我便不安稳一日。”
“老爷,那婢子先告退了。”
“等等,马上去刘家把这月的利钱给要过来……拖拖拉拉都十数日了,就说再不给利钱,郑家可要翻脸了。”
丫鬟得令一声,又走了。
丫鬟去两条街外的刘家,连哄带骗地把老爷安排的工作完成。
再回来,天色已经暗了,途径老榕树时,发现老太爷还在跟那俊俏的小子下棋,有些慌张。
想要权老太爷早早回去,但老太爷身份尊贵,又是不喜人在他下棋的时候搭话。
还听说正堂主家的大老爷一次在老太爷下棋的时候问了句什么,气得老太爷当众吐了大老爷一口唾沫。
大老爷愣是没敢吭声。
丫鬟到了老太爷跟前,看看天,看看地,想了想又急急忙忙回了宅子。
半分钟的时间就提着灯笼,拖着一件披风跑了回来。
丫鬟不敢出声,一手拿着披风,见老太爷没动静,也不敢擅自给老太爷披上,干脆就打着灯笼,站在一边,跟个路灯一样。
只见那老太爷表情凝重,咬着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棋局。
手上很有节奏地拔着自己的胡子,一根一根地扯,也不知扯了多少了,掉了一地。
“小子,你跟谁学的?小小年纪,怎如此厉害?”
白宋想了想,笑道:“师从阿法狗。”
“阿法……狗?这是哪路高人?”
“听名字就是西域来的嘛,蜀地靠西,多有能人异士来往。”
“西域也有围棋大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的棋,不过学了点儿皮毛。”
“啧啧……老夫钻研棋道几十年,却不及你这一点皮毛……哎呀,这天下还当真多有能人啊!若老夫能年轻二十年,保不齐要与你一道游历天下山川,也去会一会天下高手了。”
白宋看看身边唯唯诺诺的丫鬟,问了一句:“这是老人家的丫鬟?”
“算是。”
“何必晾着人家?”
丫鬟听了面露感激之色,这才顺势说了一句:“太爷,天色不早了。”
“小子,你在蓟县停留多久?”
“尚未定论。”
“好!明日老夫还与你一战!可不能不来了!”
“老人家是后生所遇棋手中棋艺最高之人,自当要多讨教两局。”
“好好好!老夫可算遇到有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