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岁起,彭爷就说自己是所有人的头,那个时候,冯英只是觉得有趣,当彭爷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给她的时候,冯英甚至有些兴奋。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食物消耗光,结结实实的让伙伴们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之后,她忽然发现,米缸空了……
于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爱她的老祖宗,老祖宗总是不会让她失望,一次次的满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难色的时候,年幼的冯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过日子。
去蓝田县见那个自称是野猪精的胖子,是冯英平生获得的最大一笔外来资助。
当她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批珍贵的种子,以及那套珍贵的首饰回到石柱的时候,老祖宗认为她们应该离开石柱了……
直到这个时候,冯英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老祖宗的安排,从彭爷交权直到去蓝田县见云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还把两百白杆军借给冯英三个月……然后冯英就带着这群人在奉节安了家……张秉忠来了。
老祖宗带着白杆军击败了张秉忠,可是,奉节成了废墟……冯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离开奉节的,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吗?”
彭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冯英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脸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会,别把自己逼迫的太紧。”
彭爷坐在冯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意。
“彭爷爷,马氏为何容不下我们这些妇孺呢?”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对皇帝不敬!”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仅有马氏,还有朝廷,甚至还有宦官,陛下待秦将军恩比天高,秦将军也只能以死相报。
先是杨应龙,后是奢崇明,朝廷不会不防着马氏自立,秦将军多次说过,她一介妇人此生只能为这大明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留在石柱,只会落人口实,让秦将军更加难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鉴于此,秦将军认为,姑娘你还不如带着这群人离开石柱。
在外边,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冯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彭寿道:“戚家军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了吗?”
彭寿苦涩的道:“当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干出更加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还能抱团活着是吧?”
“他们希望我们泯然众人。”
冯英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隐隐青山道:“彭爷爷,我们还能联络到多少可怜我们这些妇孺的原戚家军部众?”
彭寿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称是戚家军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在辽阳了。”
“如果我自称是戚家军后人,这个名号还值钱吗?”
彭寿看着冯英道:“那要看谁了,如果是贼寇拿到这个名号,天下十三营贼寇中,必定会出现一支冠以戚家军名号的贼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
“你觉得云氏会对这个名号感兴趣吗?”冯英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
彭寿看着冯英的眼睛道:“这天下的大贼寇中,没有将云氏罗列进去,实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云氏如今虽然看似良民,开沟渠,活百姓,接纳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拢民心,实则暗中蓄养死士,操练军队,建学堂培育人才,以民意为由侵吞关中。
云氏族长更是包藏祸心,以野猪为号,看似憨厚,实则大奸大恶,坐看大明日益破败,不发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来,那个少年人如同深渊之龙,一旦天下大变,就是他潜龙腾渊之时。
那个时候,国朝破败,群寇疲敝,一旦他云氏携重兵出关中,立成秋风扫落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