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一更(1 / 2)

一舍之内,侍女灵玉剪了烛芯回来, 发现女君仍惆怅而坐, 手中拿着那张字条,翻来覆去地看。

灵玉便劝:“女君莫多心了。虽女郎出行必戴幕离, 然难说有郎君瞧见女郎的相貌。女君这样貌美, 此行军中又九成是男儿郎, 被人热情追慕也是正常的。”她怕罗令妤疑心病重,还多加了一句, “女君放心, 婢子一定不会将此事告知三郎的。”

“不是, ”罗令妤摇了摇头,蹙着眉, 她神情略迟疑,“灵玉你来看, 我怎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

如灵玉这样的侍女, 些微认得些字,不算是睁眼瞎。但要能读书作诗, 就是不成了。是以灵玉凑过来,与罗令妤一同研究字迹,也只困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得。

这纸条上的字迹笔法隽永,结构工整严密,颇有古风。

然灵玉确信自己没见过。她观察罗令妤那犹豫的神色,不觉一惊:“女郎莫非疑心这纸条是三郎写的么?三郎的字迹不是这样啊。”

罗令妤一顿, 敷衍了侍女几句。她收好纸条,心中下定决心明日去试探陆二郎陆显。侍女无忧地吹了灯烛入睡,不知自家女郎翻来覆去地想那字迹——

这纸条上的字迹这样古雅,寻常人士很难有此修养写出这样一笔好字。能写出这样字迹的,当是自幼熟读诗书练字不断,只有士族郎君才有这功底。但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军人,出身低微的多,上流士族的,只有几个人。几个人中,还大多年老的足以当她祖父。何以有那样厚脸皮来勾搭她这样的侍女?

也许是她多心,但她看到这笔字,总是想到她的夫君陆昀。

陆昀是名士,是寻梅居士,是天下知名的书法大家。他常写的字是一笔狂草,但他也会旁的字体。罗令妤就至少见过他两种不同风格的字体……罗令妤心里微怒:莫非这纸条,竟真的是她夫君写的么?她夫君趁着她不在时,勾搭陌生少女?

定要诈一诈陆二郎。

……

陆显是非常好诈的。

当罗令妤戴上幕离,又一次溜去陆二郎房舍中时,陆显无奈至极。罗令妤拿出那张纸条,要二郎指示。她观察二表哥的神情,看到陆显愣了一下后,神色略微有些尴尬。

罗令妤立时气了:“我果然没猜错,就是陆昀写的!混蛋!”

陆显表情微妙。

但隐隐觉得轻松。

在他看来,三弟知道对方是罗表妹,如今罗表妹也知道对方是三弟了。阴错阳差之下,二人算认亲,该结束这段奇怪的关系,赶紧见面相认吧。

陆二郎正要轻松地开口相劝,便见罗令妤满面隐怒,胸脯都气得一跳一跳的。他仓促别目不敢多看,罗令妤在屋中踱步徘徊,又咬牙切齿:“他定是见我不在,见人家小侍女可人,便去勾搭了。我就知,如他这样花花肠子,实在不可信。然他也太过不挑!他连侍女的面都尚未见过,就给人送东西……”

定是她扮作的侍女太温柔贤惠,才勾了陆昀的心。罗令妤红了眼圈:“我绝不饶他!”

陆显:“我看算了,要不我将三郎约出来……”

罗令妤:“不!他要玩,我就陪他玩……他若真的、真的……我就和他和离!”

陆显:“呃……表妹……”

他拦不住,见罗令妤风一般闯进来,又风一般飘出去了,他连个衣袖都没扯住。陆二郎当即觉得不可置信,不知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他深深为这对小夫妻头疼,心情顿时更沉重了。

……

罗令妤回去,便努力压抑下心中的愤懑,装出一副少女怀春状,娇滴滴地提笔写字:“妾不胜欢喜。”

——不就是红杏出墙么?来呀。

她将纸条留在侍女房中,在侍女灵玉一言难尽的眼神下,镇定自若地上榻歇息,静待某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来房中取。而陆昀从不让罗令妤失望,罗令妤前一晚睡觉前写好纸条,第二日早上,陆昀就拿到了。

清晨时分,窗边插花,一夜经过侍女的布置,好梦到天亮。陆昀的好心情,在看到纸条后结束了。他脸刷地僵了,沉沉拉下去。屋舍中拖拖拉拉想看他反应的戴着幕离的侍女罗令妤,忽然间感觉到一道寒光从背后刺来。她敏感地回头,隔着纱帐,见陆昀哗一下推开门出去了。

从头到尾,没看她这个小侍女一眼。

而陆二郎将将优雅地用着早膳,就被闯进门的弟弟陆昀打断了。

陆昀怒极,拖住唯一的知情人二哥,要二哥看自己的夫人如何给自己红杏出墙:“她什么意思?以为我不在,旁的郎君稍微惑她一惑,她就要点头么?她还说‘不胜欢喜’,喜什么?有什么好喜的!”

陆显:“……”

他困惑的:“我若没记错,是你先写纸条,勾引表妹的吧?”

陆昀一滞,然后眸子飞扬,神情略有些倨傲,冷声:“我不过是试探下,看她是否忠贞,能否为我守住。现在,她真是让我失望。”

陆显:“我看就这样算了……”

“不,”他那清隽似玉的弟弟目中光华流转,勾人之时,何等妖孽,“我要再试,我看她是有多不把我这个夫君放在心上。”

陆二郎:“……”

心好累。

弟弟妹妹都太矫情太能折腾,两个矫情折腾的人成了夫妻,累得反倒成了他这个旁观者了。

眼看无法撼动陆三郎的决心,陆二郎只好道:“你便作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这档子破事,能别总让我知道么?”

陆昀嗤笑一声,答案当然是“不”。二哥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能陪他一起痛骂罗令妤,陆昀怎么可能放弃?

……

同样的问话,发生在陆二郎和罗令妤之间。

罗令妤的答案与陆昀如出一辙,不愧是夫妻:“怎么能不让二哥知道呢?欺负我的,是你的弟弟啊!”

陆显:“……”

他沉默下去,决定放任不管。他搞不定任何一个人,只好无声旁观这两人如何折腾。

……

罗令妤和陆昀都知道对方是谁,却都以为对方不知自己是谁。

几日下来,纸条传书,罗令妤和陆昀勾勾搭搭,浑然一对背着另一半偷情的狗男女——

“哥哥在哪里任职?我怎从未见过?”

“在一位将军手下。因面陋,不敢见妹妹。妹妹一个侍女,怎只服侍陆参军一人呢?不知陆参军对妹妹可好?”

“哥哥,那陆参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一副空架子,不提也罢。妹妹还是喜欢哥哥这样英武大气的,不爱陆参军那类心机深沉的文人墨客……只是我听说陆参军有位夫人,貌美无双,哥哥可曾见过么?是否有为那位女郎心动?”

“妹妹多虑了,那位罗娘子,木头美人一个,不过如此。”

这样互相试探,罗令妤盯着陆昀给自己的“不过如此”的评价,面色几乎扭曲,若陆昀在她面前,她恨不得挠死他——什么叫“不过如此”?她哪里就不过如此了?他难道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么?还说她是“木头美人”。太过分了!

同一时,另一边的陆昀也被自己夫人对自己“空架子”的评价,气得内伤——他如何就空架子了,如何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他是没满足过她么?夜里哭叫着“不要”的某人,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么?

都是气得要吐血。

偏这两人又都能忍,继续捏着鼻子忍着气,和对方勾搭。到两人终于气得要忍不下去时,双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哥哥(妹妹),我不嫌弃你,和你相谈甚欢,不如约个时间见面?”

……

二人一拍即合,约好见面时日,又都不约而同地来二哥陆二郎这里走了一遭。

二人手里都握着对方“偷情”的证据,都面色铁青,同时又有扬眉吐气之感:“二哥你看着吧,到今夜子时,我倒要看看他(她)如何狡辩。竟背着我偷情,我绝不轻易原谅他(她)。”

“呵,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她)发现对方是我时的表情。定然后悔困惑,百般求我谅解,想挽回我吧?而我岂是那样好打发的?”

陆二郎陆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