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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幽静坐着,面容明秀,因眼蒙着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无法判断他在想什么。

罗令妤小心望他。

他耳朵一动,侧脸看过来,凉声嘲讽道:“人已经走了。”

罗令妤用锦被盖住口鼻,小声:“多谢雪臣哥哥帮我。”

陆三郎:“帮你熬过今天,帮你熬不过一辈子。你与人有婚约,还让那人追到了建业。我却是最后才知道。”

罗令妤听出他语气的不友好。

她很委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来了啊……雪臣哥哥,你不管我了么?那我怎么办?”

她叫一声“雪臣哥哥”,陆昀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方才他明面上与范清辰对峙,心中力忍着暴怒和狼狈。他从未为女子争到这个程度,他从不用被人逼到需要靠口舌诡辩来赢的地步……罗令妤!

陆昀伸手,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罗令妤眼泪迸出,敢怒不敢言,只好忍着,委屈无比:“雪臣哥哥,要不我继续装病好了,等你想出办法。你会想出办法的吧……”

陆昀嗤声:“我为何要帮你?”

罗令妤一滞。

陆昀此人装清高装久了,她若是用“你爱慕我”为借口,他必嗤之以鼻,掉头就走,绝不承认。

她望陆昀半晌,低下眼睛,慢慢从床榻上坐起。她慢腾腾地挪向他,迟疑一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他仍然玉山一般动也不动,罗令妤心里尴尬又懊恼,然比起范清辰的威胁,陆昀只是让她尴尬,已经非常好了……罗令妤搂着他脖颈,想撒撒娇,可她心中又不愿在他面前低他一头。

她婉婉道:“求你了……”

陆昀侧过脸面向她,鼻梁贴上她娇艳的唇。他忽而轻笑:“就这么求?你会求人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又被他笑,罗令妤心口发颤,搂他脖颈的手指僵硬。她心中恼,想我又不是女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讨好你这么难说话的人?

郎君坐姿如常,气息却与她相拂。既高贵,又轻浮。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同时存于一人身上,如罂粟般惹人堕落。罗令妤手指拂在他眼睛上的白纱上,不禁问:“你眼睛好些了么,还不能拆纱布么?”

许是她语气太温柔,抚着他面孔的手指又清凉。气氛如此好,陆昀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与她缠绵着呼吸答她:“快好了……”

他脸色又忽然一变,阴阳怪气般地问:“你不会也这样求过你那未婚夫君吧?也这样与他说过话?”

罗令妤:“……”

她道:“哪用我求人?一贯是他来求我跟他玩。陆雪臣,我身边的追慕者多的是,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般?”

陆昀冷淡:“廉价的追慕者毫无意义。”

罗令妤心中骂他一声,想我明天就要昭告天下,让建业追你的女郎们看看,你是如何看待她们的。竟说人“廉价”!

陆昀又突然问:“你未婚夫君叫范清辰,我字‘雪臣’,你待我不同,是否因同一个‘臣’字?”

罗令妤:“……”

目瞪口呆。

她都没发现的东西,却被陆昀问出来。罗令妤一时觉得可笑,她认识陆昀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字“雪臣”。她到哪里去寻陆昀和范清辰的相似处去?而且那人也不叫‘臣’,人家分明是‘辰’。

陆昀再道:“待我卸了纱布,我定要看看你的未婚夫君是何等人物,和我是否相似……”

罗令妤胆大包天地推他一把,恼而嗔:“你有完没完呀?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了!明明不待见他,你还非一口一个‘未婚夫君’。你说‘他’不行么?你不提‘未婚夫君’这几个字会死啊?”

受不了他!

明明不喜范清辰,还总要跟她提这个人。她不提他就提,不断地说……陆昀这醋吃的,范围实在太广。

……

罗令妤真的用“中暑”这个借口,整日不敢出门,就待在屋子里装病。范清辰登了陆家门几次,他上门一次,罗令妤病得厉害一次,跟被他克了似的。范清辰心知肚明,恼恨至极,却也冷笑想看陆家难道还能拖着罗令妤一辈子。

这些事,偶尔回到家里喝口茶吃口饭的陆二郎陆显也听说了。陆显反应却并不大,只是想起来般“哦”了一声。因他做的那个梦,隐约记得罗令妤好像也有个南阳来的旧识。模糊的也似有“未婚夫君”这个人……然而这人并未掀起什么浪花。至少梦中陆二郎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陆二郎这几日努力回忆自己的梦,记起了六月十九这日,是罗令妤向衡阳王投诚的日子。从这一日开始,衡阳王才光明正大般的,罩着罗表妹,认定了她为王妃。

梦中时间线与现实中的时间线分开又聚起,梦中这个时候,如果陆昀不曾和罗表妹和好,二人还在争吵,那衡阳王确实有机可乘。

陆二郎想保证的,只是掐断衡阳王这条线,确保六月十九那一日,罗表妹不会去见衡阳王。

家中事情只是听了一听,知道陆昀帮罗表妹说话后,陆二郎去看了罗令妤一次,就再未去。他有更重要的事,他急于想知道梦里老皇帝的“丹毒”,会不会是个圈套。

将衡阳王送去宫中的几个道士换下来,陆显在家中待的时间不长。一要忙着办公,二要忙着审问这几个道士。

这一日的黄昏后,天阴冷,几丝雨飘在天幕下。陆夫人的念叨不管用,陆显得仆从告知事情似有了进展,便撑伞驱车,前往城郊。陆显将那几个道士藏在山里,逼问了几日,今日那几人松口,陆显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真相。

到山中,过树林,来到一间茅草屋。在屋外收了伞,天边闷雷轰了几下,陆显撩了撩衣摆上沾着的水,开门进去。屋中只有一盏灯烛,陆显坐下,看对面被绑着的几个道士身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个道士躺在地上,低弱喘着气。

几日来,自知道这几个道士有问题,这还是陆显第一个过来见人。

陆显:“如何?说出来,我保你们余生活着。”

道士中人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说、我们说……衡阳王并不曾要求我们投毒……他就是让我们与宫里的其他道士争宠,让陛下最喜欢我们。”

“对、对!是这样!陛下喜欢道士,衡阳王就是让我们多炼丹。”

陆显打断:“他亲口说让你们多炼丹给陛下吃?”

古往今来,皇帝陛下者求仙者甚多,却从未听过有一人得道。他们这类家学渊博的上流士族郎君,读多了书,更是知道那道士不过糊弄人。所谓的丹药,不知炼出的是什么。陛下不信侍医,却信道士。胡乱吃药下,一命呜呼并不意外。

而这个“丹药”,就是衡阳王要的……

陆显语气微急,再次确认:“他真的说让你们多炼丹,多劝陛下吃,是不是?”

几个道士头昏昏沉沉,听得模模糊糊,他们哼唧中,没有人回答陆二郎。陆显望着,旁边一卫士手里的鞭甩出去,打在几人身上。陆显闭眼,有些不忍看,不愿听。他明明一个清雅郎君,却要听这些……卫士魁梧的身形映在墙上,挥鞭狰狞:“郎君问你们的话没听懂是不是?回答我们郎君!”

“回我们郎君的话——”

轰——

天边闷雷再响,叮咣霹雳间,暴雨划拉掠过天际,浇灌而下。大雨声震,茅屋中道士们的惨叫声高低起伏。山中大雨,雷电交映,气氛实在沉闷。陆二郎有些不自在,止了卫士的鞭打:“罢了,让他们好好回话就是,不要打了……”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回话?几个小人物,他们能知道什么大秘密。陆二郎想知道,直接问我,不是更方便么?”

舍中几个陪着陆二郎的卫士们一惊,刷刷刷,连续抽剑。陆显猛然起身,转身去看。见门“啪”的从外,被人一脚踹倒,带着一身寒气与雨水,少年衡阳王踩门而入。

飞电绝光在天,雨似矛戈纵横。电光下,茅屋外站着的一排排卫士,形成一种逼仄而凛然的压迫感。他们最前方,便是持着剑,一步步走进屋子的衡阳王刘慕。刘慕手中剑指前,陆显白着脸向后退。

陆显:“你做什么?你敢!”

刘慕:“谁让你发现了这桩秘密呢……我也不想对上陆家,但是陆二郎,你好奇心太甚了。看到不对劲,转头走了就好。为何,要让我看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修罗场~第一卷马上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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