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成干股比四十万两更要可怕,族里怎么舍得动用这么大笔利益去收买范闲?往常供奉长公主,也没有出手如此大方过——这,甚至已经不能叫大方,完全是在割肉保平安了。
明兰石缓缓闭着双眼,眼帘微动,面容有些扭曲,想必心里又是极为不愉。邹磊不敢再说什么,马车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如今已经渐渐替父掌管明家大部分产业的明兰石才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我们都低估了范大人的胃口,不要忘记,他的那位父亲大人,可是朝中的户部尚书,四十万绝对可以收买一位皇子,却收买不了他,所以先前说过,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
“长公主那边呢?”邹磊微恨说道:“我们明家为她出了这么大的力,她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明兰石想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对付官员,收买不成,便是中伤,由中枢而发四肢,便要在京都下功夫,在朝堂之上,算计各路官员,可惜……这招似乎也不会起作用了。”
“为什么?”邹磊大吃一惊。
明兰石自嘲说道:“范大人是何许人也?他的背后可是有陈院长大人与范尚书,林相虽然辞官已久,但余威犹在,只要陛下没有表现出倾向,哪有官员敢依我们的意思上书参他?你们都察院倒是做过两次,可惜却被陛下的廷杖打寒了心。”
邹磊想了想后摇头说道:“今时不同往ri,如今范大人远在江南,不及自辩,又远离监察院,反应必不如往ri快捷……就算他与陛下关系非同寻常,可就算是一位正牌皇子,也不可能在江南闹出大事来,而不被召回京都……如果我们闹些事出来,说不定陛下会将范大人召回去。”
明兰石嘲讽说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官员看问题的弊端所在,你们总是将眼睛盯着官位品秩与身份,不错,就算是一位正牌皇子下江南,我们明家也有办法让他灰溜溜的回去,范闲只是陛下的私生子,我们似乎不应该害怕,但族里看问题却与官员们看问题大不一样……在我们眼中,范大人有权、有兵、有钱,名声极佳,偏又下手极狠,就算他有些什么污点,却被朝廷负责放大污点的监察院全数抹的干净,人们根本都抓不住他……这样一个光溜溜的鹅卵石,谁能咽下肚子去?他可是比什么皇子殿下要难对付的多。”
“如果真依你的意思煽动江南百姓闹事……”明兰石冷笑道:“你信不信范闲敢调黑骑入苏州,直接把我们明家灭了门!”
邹磊倒吸了一口冷气,犹疑说道:“不能吧?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不在意……朝廷的颜面?庆律可不是写着玩的。”
“那是个疯子。”明兰石咬着牙低声咒骂道:“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疯子。能不招惹他,就要招惹他,除非你有把握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邹磊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幽幽说道:“武林大会?”
这是明家暗中对江南武林的控制,只是披了件朝廷的外衣,所以明家并没有控制太多的江湖高手,但手上毕竟也借由邹磊控制了一批亡命之徒,此时发现明家对于鹅卵石一颗的钦差大人竟是根本无法下嘴,心中狠念一闪,便提到了此事。
明兰石像看白痴一样可怜看着邹磊:“你难道不知道范大人自己就是九品强者?你难道不知道陛下派了一批最jing锐的虎卫给他?你难道不知道监察院专司暗杀的六处剑手如今根本不离他身?你难道不知道那位北齐的海棠姑娘曾经与他在杭州一起住过一段时间?”
明兰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发觉得这个平ri里看似jing明的族弟官员,今天真的很像一个白痴,骂道:“就那个武林大会?父亲从东夷城请来的云大家……就在西湖边上现了一眼,就不知道被谁刺了一剑!如今东夷城那些狗屁高手们,被那些奇怪的人在四野里追杀的如丧家之犬……那是云之澜!东夷城!四顾剑的后人,在范闲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江南这些武夫可以杀死对方?”
邹磊面se一阵青一阵白,这才想到了范闲并不仅仅是一位权臣那般简单。
在如今的天下,范闲绝对算是最有钱的那批人,而世上比他有钱的人,绝对没有他有权,比他有权的人,绝对没有他的武功高,比他武功高的人,绝对没有他无耻,比他无耻的人绝对没有他靠山硬,比他靠山更硬的,绝对还没有生出来。
送钱,他不稀罕;想在京中削他权,他不担心;想暗杀他,他不害怕;想搞臭他,他不在乎,只会直接用刀子割了你的脑袋发泄心中的怒气。
这是一个数十年前过往,在数十年之后造就的畸形存在,他是一位隐形皇子,却拥有皇子根本不可能拥有的监察院与户部,就连暗中影响朝局十余年的长公主殿下,想对付他都无从下口。
明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邹磊安慰明兰石道:“郭大人如今也在苏州,看他的意思,长公主会在京都出出力,你先前说的有理,可是范闲如今这般嚣张,只怕太子爷与二皇子会有些不舒服,就算不能将他调回京都,宫里人说说话,总能压制一下他的气焰。”
明兰石点点头,知道如今的局面只能勉强维持着,但听见那个……郭字,依然止不住额头青筋一现,寒声说道:“让你那位上司别掺合进来!当年他在刑部衙门里打了范闲一棍子,结果就被赶到江南来……难道他还想报仇?不要忘了,钦差大人才是最记仇的年轻人,我只求不要被那个郭铮老白脸给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