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如同混沌初开一般,昏暗的天空中翻卷着那黑色的云团,与积雪覆盖的白茫茫的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像太极图啊。”站在帐外的阿乙支说出了心中的感叹。这位现年四十八岁的男子,单以相貌而言实在称不上出众:宽宽的额头,突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里埋藏着一双小眼睛,嘴上的一撮八字胡,任何一点都与英俊无关。不过正是这个人在高丽与倭国之间的长期战争中的优异表现,确立了高丽方的最终胜利。由此他也获得了国王崔文德的信赖,最终成了此次针对绢之国战争的主帅。
阿乙支绝非是个无能的人,不过他的内心却有着过于强盛的利己主义倾向。他之所以劝谏国王发动对绢之国的战争,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希望在战争初期获得足以让他成为高丽第一武将的武勋。他并不认为高丽真的能战胜绢之国,那不过是国王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可是高丽军队在初期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如果能在这一时期取得对绢之国的重大胜利,然后以此为要挟迫使绢之国与之签订协议恢复和平的话,那么阿乙支的声望必定会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高丽第一武将的。为此阿乙支决定冒险,在他的人生中有过无数次的冒险,每一次他都化险为夷才走到了今天,他相信这次运气依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些都是他当初的想法。可惜的是现实与他的想法相差太大了,首先就是常邈毅然选择了避免与高丽军正面冲突,退守辽水北岸,使得阿乙支求战不得。而常邈在北岸的防守又非常稳固,令阿乙支不敢进犯。最后的结果变成了阿乙支虽然顺利攻取了整个辽河南岸的土地,却并未发生一场决定性的大战,绢之国在辽东的军力基本得到了完好的保存。
阿乙支心里很清楚,常邈此举意在利用绢之国强大的国力战胜高丽,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为此他不惜大量屠杀了胆敢反抗的绢之国平民,试图以此来激怒常邈发动攻击,可惜的是常邈根本不上这个当,除了必要的救援以外完全不理会这些挑拨。阿乙支知道常邈正在积极训练部队以求缩短与高丽军队之间的实力差距,这一点在入冬之前的那场突袭中已经得到了验证,常邈军中已经有了一支与高丽军素质相当的精锐部队,这支军队虽然技术尚未完善,但士气之高昂令生还的高丽士兵都心有余悸。得知这一败报的阿乙支还来不及兴兵报复就被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阻挡了一切行动的可能。
之后辽河结冰,原本是可以直接渡河的。但是阿乙支在视察了前线之后放弃了这个打算——绢之国的防卫突然变强了,其阵势之中原先那些不太显著的弱点全都被补强了,再要想进攻的话势必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而这正是阿乙支所不愿意承受的。
因此阿乙支的这个冬天过得非常痛苦,他成天冥思苦想该如何将绢之**队引诱出来一举击溃,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在开春之前常邈是绝对不会有所动作的。于是阿乙支只能一边加强辽水南岸的防御力量,一边调集军队和粮秣来充实前线。单单这四个月的冬季,十几万高丽军队就要消耗掉十万石粮食,尽管攻下的绢之国城池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供给,可是单凭缴获的粮食是不足以挺过整个冬季的,更不必说开春以后了。由于大量民众被屠杀,来年的农耕几乎不可能顺利进行。因此仍然需要从国内运输大量的粮食储备来应对以后的战争,而这一切已经令国内感到难以持久了。在前线的高丽军队求战不得,却要忍受着严寒的折磨,士气也开始低落下来。就连国王崔文德也开始对此感到不满,阿乙支深深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就像那永无止境的太极图一样,阴极生阳,阳极生阴,永远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好在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等开了春,无论如何一定要打上一仗,他现在急需一个胜利来振奋士气,加强国王的信心,同时也为了自己的声望。
一路思潮如涌,阿乙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成云的营帐前。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走进了这位绢之国客将的营帐。阿乙支本人对这个流亡的人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如果他是带领着大批辽东军前来归降的话那还好说,可是这个人丢掉了在辽东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士兵,甚至他的部将和儿子,只身投入高丽旗下。至今为止除了提供辽东地区的军情(常邈接任辽东都护以后这些都已经完全不同了)和游说了几个城池投降以外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过。不过现在阿乙支终于想到了这个人的价值所在了——这个人是绢之国的叛臣,是绢之国皇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那或许可以利用这个人做诱饵来引诱常邈出兵也说不定,而自己则可以趁机打上一场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