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经纶如失了神一般,仰着头轻笑起来:“哈哈,六十年韶华耗尽,这一生是非功过谁予评说?”
他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宋礼站起身,看着左经纶的背影,默然了许久许久。
原来,老大人也知道楚朝的社稷守不住。
这些年来两人对坐而谈,谈的永远是如何力挽狂澜于既倒。算计这人算计那人,好像踩着他们上位了便能救楚朝一般。
其实宋礼知道,怎么做都一样了。
就像临死垂危之人,吃什么药都救不活的。
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在骗自己而已,不过只是习惯了这样一直忙下去而已……
~~
乾清宫。
延光帝坐在那里,听着杜正和低声禀报。
“王笑说,他若有异心,早就效仿郑元化到江南图谋了。”杜正和低声道。
“是吗?”延光帝抬了抬眼帘,问道:“他给你的粮饷,你收了吗?”
杜正和深吸一口气,有些绝望起来。
确实是再难获得陛下的全心信任了。
“末将收了。”
“很好。”延光帝轻轻拍了拍桌案,兴味索然地道:“下去吧。”
看着杜正和一步一步小心地退了出去,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脑袋。
有些事,只有身处其位的人才能真正看明白。
事情发展到如今,王笑有没有异心、杜正和值不值得信任……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王笑的做法早已让朝堂对皇帝失去了敬畏。
无关信任、无关忠诚。朝堂上数万官员,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对皇帝造成不可挽回的既定影响,非人力所能控制。
这种如临深渊的境地,也只有延光帝一人能体察到。
齐王哪怕没有异心,王笑也必须推他上位;王笑哪怕没有异心,旁人也要推他;杜正和哪怕只忠于皇帝,神机营的兵士却知道谁更强势……
世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风向变了,人力去推船怎么推得动?
延光帝闭上眼,仿佛看到周衍披着龙袍对自己恸哭道:“父皇,朕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朕的!”
罢了,反正这一辈子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延光帝懒得再想,他此时不愿再批折子,便打算去找陈圆圆一起吃些甜食。
鸿胪寺卿汪侑忽然求见。
延光帝本不想见,却还是习惯性地道了一声:“允。”
“陛下,大事不好了!驸马王笑杀了朝鲜使节。”
提到朝鲜,延光帝就烦。
——朝鲜国主李倧那个老货,整天就会哭哭啼啼。一边降了建奴,一边又派个和尚暗中向自己解释,同时又派个使节来质问……谁都不敢得罪的窝囊废,过得还比朕好。现在又他娘的来给朕找麻烦了。
一听禀报,延光帝便明白其中因由,也想清楚其中利弊。
但他并不能跟人分析,便淡淡道:“杀了就杀了吧。”
“陛下,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王笑此举……”
“朕怎么做还要向你解释吗?!”延光帝拿起一本奏折摔在案上,道:“去,写封檄文给李倧,让他把东江诸岛交出来。不会写就去问卢爱卿,别再来烦朕。”
忽然,一个小黄门闯起来,因跑得太急还一跤摔在殿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卢大人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