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
八月二十四,卯时一刻。
清晨的微光照亮着真定城东北方向广袤的大地,中秋刚过,田野上依然是郁郁葱葱,低矮的树枝和碧绿的青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早起鸟儿的鸣叫声让此时此刻此地显得格外的宁静。
伴随着晨光渐渐的升起,从北方大地尽头迎来了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
无数的鸟儿从栖息的树枝上飞起,在空中盘旋尖叫,草丛窜出中数不清的野兽、惊恐万状的四散逃窜……
清晨的宁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步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巨型投石机压过地面时,巨大木轮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响声。
朱棣的十万大军如同奔腾的洪水,由东北方向滚滚而来,铺满了真定城北面的大地。
真定城下,耿炳文率领的南军成扇子形排开,营营相连、阵阵相扣,耿炳文今天摆出了攻守相兼的阵型,前排以及左右两侧皆以巨型盾牌护卫,再往后便是长枪手和弓箭手。
和北军以骑兵为主相反,由于自己的马匹不够,骑兵数量有限, 耿炳文将自己的骑兵隐藏在城中,如此安排与其说是为了灵活机动,实际上却是无奈之举,耿炳文不希望自己的骑兵一上来便被北军的骑兵冲的稀烂,这些有限的骑兵将由他亲自指挥,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最关键的作用。
真定城楼上,旌旗招展,南军主帅耿炳文率左右副将军李坚甯忠以及几十个偏将牙将,伫立城头往北方观看,由此处看去,视野开阔,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北军正前方,一杆大旗飘扬,上出一个大大的“燕”字,两旁各竖立一条幅,只有六个字——清君侧,靖国难。
旗下一群燕将众星拱月的围绕着一个人,此人身穿金盔金甲,胯下黄骠马,手持一条金光闪闪的毒龙枪,双目精光四射,比普通人长出一截的下巴上留着浓浓的黑须,不怒自威,正是燕王朱棣。
两旁边分别站立着张玉、朱能、谭渊、马云等大将,城头上的耿炳文观看已久,用手一指远处朱棣身边之人对左右问道:“紧挨着朱棣,此刻正在和他交头接耳的那个中年文士,是什么人?”
这时身边的斥侯头领季伟上前回禀:“那人名叫叶仙,是燕王朱棣的幕僚兼本次行动的军师,出现在燕王府的时间并不长,好像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只不过……”季伟犹犹豫豫,耿炳文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错了也无妨。”
“这个叶仙曾经随燕王朱棣来过京师,当时齐泰的消息说,此人乃是蓝月所扮,皇上也曾经为此事下旨做过检查,发现这个叶仙真的不是别人化妆顶替的。”
耿炳文哼了一声,“难怪你刚才犹犹豫豫,果然是一句废话。”
此时低沉的鼓声从北军中传出,有人紧张地喊道: “快看,燕军开始缓慢移动了!”
耿炳文仔细一看,不知何时站立在前排的朱棣已经不见了踪影。
耿炳文冷笑一声,对左右副将李坚和甯忠说道:“朱棣此人善用骑兵,最常见的打法便是重骑兵左右袭击对方两翼,当你应急不暇时再用中军冲击,彻底击垮对方阵型。”
“李坚、甯忠,命你二人统领左右二军,以高大盾牌守护,对方到达弓箭射程范围时,发射箭雨,近战时,则以长矛攻敌。务必要死守两侧。”
“当战事呈胶着之时,我将以中军队冲对方中军,让他看看我,更加五百虎卫的威力!”
耿家五百虎卫乃是耿炳文亲帅的卫队,都是跟随他作战多年活下来的老兵,年龄最大的已经有五六十岁,小的也有三十七八,个个擅长骑射作战,经验丰富,皆是以一当百的死士。
由于朱元璋的高压统治,这些人早已卸甲归田,但当年成立过誓言,只要耿侯爷在世一天,他们就不放下武器,随时准备替侯爷作战,虽然赋闲在家,但从没有放弃练习杀敌之技。
和擅长与长途奔袭的轻骑兵不同,五百虎卫作战时都是重装上阵,全身重盔重甲,连马匹身上也披了铠甲。其手持武器都是关刀、长矛、狼牙棒、铁锤等重型兵器。
这样的重骑兵虽然不适合长途进攻,但在短距离进攻及防守中往往所向披靡,另外这五百虎卫脱掉重甲,也是能够以一当百的高手,且忠诚度极高,绝对是耿炳文手中的一张王牌。
此时,李坚和甯忠领命下了城楼,分别带着手下偏将牙将往左右二军前去。
耿家五百虎卫的首领名叫耿毅,乃是耿炳文的族弟,年纪也已经五十多岁,须发早已花白。
此时耿炳文转过身来正要对耿毅有所交代,突然耿义脸色微变,一指城外说道:“侯爷快看,这股浓雾来的好快呀!恐怕会有古怪。”
耿炳文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滹沱河就在身后,清晨起雾乃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必担心。还有,不必担心朱棣会趁着浓雾来袭,一来他们自己也看不见,二来大批的骑兵靠近时发出的马蹄声逃不过咱们的耳朵。”
“是时候了,”耿炳文大喝一声,“各位请随我出城,报国杀敌,就在今日。”
说完耿炳文走下城楼,率先骑上战马,五百虎卫跟随在后。耿炳文率领的这十万人马中,共有一万骑兵,已经在城外等候自己的主帅多时。
此时浓雾已然散尽,南军见到自己的主帅,皆齐声欢呼,擂起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