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缓缓站立起来,蓝月看得大吃一惊。原来道士坐于摊内时并不显眼,可当他站起时却是非常高大,蓝月的身高已经高于常人,但那道士竟然还比蓝月高出一头还多,且腰身挺拔,更如高山峻岭一般。一头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道士的发髻,面如秋水,五缕长髯,四肢修长,大手大脚。双眼闭合之间露出闪电一样的光芒。身披道袍,背负木剑。只从面相看不出年纪。
蓝月上前微一施礼,指旗问道:“敢问旗上所语何意?”
道士答道:“世人皆欲知将来之事,且不知凡事皆有因果。往事为因,今日为果;今事为因,来日必果。所以,只有真正了解往事,才可断定未来。”
蓝月问道:“人言道,往事不可追,或随风而逝,或深埋于心,你又如何能知?”
道士捋髯大笑:“修道者,当能人所不能。”
蓝月点头道:“大师所言平凡简朴,却又蕴含至理。能否费心替我卜上一卦?”
道士深深地看了蓝月一眼,蓝月顿觉身体透凉,微风从躯体穿过,刹那间好像身体消失了一般。道士从背囊里取出三枚古钱递于蓝月,道:“看你行色匆匆,就不用蓍草占卜了。”蓝月安道士之法将古钱抛于空中六次,道士记下六爻,合成一卦。
道士将所记之卦只给蓝月看:“此卦上天下水,乾坎为讼,乃是一个讼卦。家中不日将有讼狱之灾。”
蓝月听了心头生气,本想发作,但一联想到最近锦衣卫的频频跟踪,大兄的心事重重,心中一紧,赶紧低声问道:“事情会很严重吗?可有解决之法?”
道士指卦道:“你看此卦,上乾为天,下坎为水。如果此讼由下而来,则可解。如果此讼从天而来,则无解。这样,你再抽签一试。”
蓝月摇晃签桶,掉下一支签来。捡起一看,乃是一支下下签!上写谶语云:“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朱雀凶,玄武吉。”
蓝月看得此签,心中发紧,冷汗直流,问道:“道长,前面几句我都懂,但不知最后一句何意?”那道士言道:“朱雀,可理解为南方,也可理解为火,还可理解为姓‘朱’之人。玄武,是为北方,也可理解为水。”
蓝月魂不守舍的走在大街上,耳边仍在回荡道士的声音:“切记,如遇险,不可决,北向则吉!”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自己尚未付道士占卜银两,遂返回而去。
回到刚才占卜的位置,却不见道士,只见原来“张记板鸭”的老板正在忙碌。忙走过去询问究竟。张老板言道:“我在此处设摊十数年,风雨无阻,从不迟到。但今天来的路上却巧遇十年不见的老街坊,不由得多聊了几句,因此来晚了。”
蓝月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商贩吆喝叫卖之声混合在一起,让蓝月产生了一种迷迷糊糊的不真实感。
“蓝月!”忽听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猛一抬头,已经来到“眠风楼”门外,李景隆正从远处朝自己挥手而来。
李景隆将手中缰绳交给手下,小跑过来,故作夸张地双手攥住蓝月右手,装作惊讶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的吗?我俩一起出来玩了这么多回,哪次你月大少不是迟到的?”说罢又装作无比谦卑的模样将蓝月请了进去。
李景隆要比蓝月矮上半头,年纪不大却有着中年人才有的发福身材,胖乎乎的脸蛋随时能上演傻憨呆萌的表情,但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却不时闪烁出狡黠的光彩。他没有徐辉祖的沉稳持重、文韬武略,也没有蓝月的冷峻高傲、武功超群,却有着与其外表和年纪不相称的精明和算计。蓝月曾开玩笑地说李景隆是“狐狸和猪的混合体”。
“眠风楼”不只是一座楼。“眠风楼”是一座依偎秦淮河而建的园林,河边顺石阶而下修有一座石制的码头,斑驳的石壁上长满了绿绿的青苔。乘坐画舫或小艇而来的宾客可由此登岸。拾阶而上,便是一个不小的广场,骑马或乘轿的可以在这下马落轿。经过不是很大的正门,便是一个林荫小道,青砖铺地,弯弯曲曲,两旁绿竹掩映,给人曲径通幽的感觉。转过一个奇石堆积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呈扇型的小湖出现眼前,湖水清澈透明,不时可见成群的红鲤在水中觅食,水面上一对鸳鸯安详戏水,四周绿柳如烟,形态各异的太湖石随意似的点缀其间。穿过古色古香的木桥,一座砖木结构的水榭傍水而立,一缕优雅的琴声若有若无的从水榭的木窗中飘散过来。曲曲折折的回廊将高矮不一的三座小楼联系起来。
最高的小楼有四层,一楼为大厅,二楼三楼设有十数间大小不一的厢房。唯独四楼与众不同。首先四楼设有单独的楼梯,与二楼三楼相隔绝。其次整个四楼只设有一个超大的豪华包房,包房内带有四个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包房连接一个巨大的天台,凭栏而立,远眺青山连绵不绝,近闻秦淮河桨声荡漾。秋赏月,夏眠风,足可忘却一切烦恼,令人流连忘返。
只不过四楼从不对外开放,以李景隆国公爷的身份,一样多次被婉拒,理由都是四楼乃主人自用,不便对外开放。至于主人的身份却很神秘,至今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