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珠帘,一名女官抬起食指示意噤声,低声道:“娘娘还在午睡,南小娘子坐在这里等候片刻。”

南宝衣只得落座。

好在宫女没有为难她,还给她准备了一碟花糕,一壶花茶。

软香糕、白糖糕、栗子糕、杏酪、雪蒸糕,在荷叶青瓷盘里拼凑成桃花形状,色白如雪,染一点胭脂红如桃花,精巧而赏心悦目。

南宝衣吃了小口栗子糕,又饮了半盏热花茶。

雪花煎的花茶,满口清甘,回味无穷。

她不禁暗道,位高权重者很多,可大都被权位所累,然而这位沈皇后,却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这么想着,她偏头望向珠帘内。

沈皇后在贵妃榻上午睡。

她蜷缩而眠,双手呈索物状。

南宝衣奇怪。

考司隶衙门之前,她在卷宗上读到过,人的性格,与睡眠姿势有些关系。

像沈皇后这样蜷缩而眠,表示她很没有安全感。

双手呈索物状,则代表她占有欲强,或者对某样东西苦心孤诣却求而不得。

她贵为权倾天下的皇后,她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

又是什么东西,让她求而不得?

珠帘轻曳。

花香弥漫。

沈姜蜷缩着,沉浸在睡梦里。

三月的江南,桃花芳菲,春水漾漾。

少女梳着双髻,手握一根糖葫芦,轻盈穿过热闹的青石板长街。

父亲逼她嫁给当朝天子,她不从,偷偷跑来了江南。

杨柳岸烟雨隔江,有素衣琴师端坐抚琴,他戴一张白狐狸面具,琴声泠泠悦耳,惹来燕子叽喳,年幼的小童们躲在柳树后陶醉聆听。

一曲罢。

她鼓掌:“你弹得真好!”

年少的琴师抱起古琴,透过白狐狸面具看着她,嗓音温醇尔雅:“多谢。”

“你的口音不似江南人,你是何处的琴师?”

琴师微笑:“在江南,便是江南的琴师。”

少女眉眼弯弯:“原来你也是个漂泊的可怜人,正好我也无处可去,前路,你我结伴而行,可好?”

……

“呀!”

南宝衣没注意,打翻了琉璃茶盏。

杯盏破碎声,像极了金戈铁马。

珠帘内,沈姜眉心紧蹙,鬓角悄然冒出细密冷汗。

黑影幢幢,暴雨倾盆。

江南金陵城,天色昏黑黑云压城,湖岸边疾风骤雨,水珠在荷叶上激烈地打着旋儿,杨柳在狂风中恐惧颤抖。

“你们放他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放他走!”

少女声嘶力竭地呼喊。

黑衣男人的嬉笑声令她恐惧。

染指她的手,肮脏至极。

黑雨冲刷着一切,却洗不干净她的肮脏。

……

“这个琉璃花盏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打碎了这一只,整套都用不成了吧?”

南宝衣碎碎念,抱歉地看着宫女们拣拾碎片。

珠帘内,沈姜睁开眼。

梦醒。

四周金碧辉煌,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沈皇后。

她缓缓坐起身,冷眼望向珠帘外笨手笨脚的南宝衣。

萧弈: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