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三太太还没有哭够,那边,兰洵得了消息,便也寻了过来。
三太太一看,几天前出门时还好好的儿子,这会儿也是一身的泥污、狼狈,再想到这小子居然不顾性命跳进了水里去当那人肉堤坝,这还了得?三太太一把抱住自家的儿子,肝儿啊肉儿啊的一通揉,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拼命掉。
兰溪见着这一幕,只觉有些好笑,她娘今日这眼泪怕是得用桶来盛了。只是,心里,却暖涨着,天灾无情,劫后余生,竟让他们一家人之间,似乎又亲近了许多。
那边,平安已经和几个管事的一起张罗着,将拉来的馒头、大饼一类的吃食分派给大家,兰溪四处瞧了瞧,却没有见着想找的人,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心。
“四哥在那个决口那儿,虽然暂时堵住了,但四哥不放心。”兰洵不知何时,将三太太安抚好了,还悄没生息地凑到了兰溪跟前,一看她目光四处逡巡的神色,便这般道。
兰溪瞪了他一眼,“你胆子倒是大,就这么直愣愣地往水里跳,若是有个好歹,你想要了娘的命啊!”
出乎兰溪的意料,兰洵这回没有回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咧嘴笑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兰溪微愣,自家那个长不大的六哥,似乎变了一些,但至于是哪里变了,兰溪一时却又说不清了。
雨,还在下,但相较昨夜的大雨滂沱,已是温柔了好些。耿熙吾凝神看着堤坝内还在咆哮的江水,沉吟着,这雨,若是就此停了,自然便好,若是再下下去,他们这回是把决口堵住了,下一回,却是不好说了。
沉思间,便有小兵跑来让他过去吃东西,他正暗忖着,怕是衙门里让人送吃食来了,一边交代着那小兵先去,他先守着,待一会儿他们吃完了,再让几个稳妥的人来换他,这堤坝,毕竟不牢靠,还得让人随时看着,若有什么不好,也好及时应对。
那小兵应了一声,便快步跑走了。耿熙吾这才轻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抬起眼,便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
那满地的脏乱泥污中,正走来一个姑娘,一身普通的青绿衣裙,裙摆和鞋子都糊满了黄泥巴,她一手打着伞,另一手提着自己的裙摆,皱眉看着脚下的湿滑泥泞的地,走得很有两分小心翼翼。
耿熙吾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她长大之后,他们头一回见面的那个夜里,也是下着这样细密的雨丝,暗夜里,纸伞下,她似本该就在那里,那处那刻,等着他,微笑地唤他那一声,师兄。
因为忆起往事,耿熙吾的眸光悄悄柔和下来,他曾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今天这个模样,却似乎是印象里,她最普通最狼狈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耿熙吾却觉得,今天的兰溪,好看到了心窝里。
而兰溪终于走到了他跟前,圆睁着一双凤眼,瞪着他。“师兄就在那儿干站着,这路那么难走,我都差点儿摔了,你也只看着,都不来扶上一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