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夫的赌场不但昏暗喧闹,在场内四角还摆放着四桶冰块,空气中甚至还飘着菊兰的香气,像这样凉爽的场子当然生意兴隆。朱雨时一进来就暗感兴奋,感觉仿佛回到了临安,心想要是洛天初也在就好了。裴子夫微笑道:“我从来不赌,但我喜欢看别人赌,这样我会有一种赢家的感觉。”朱雨时奇道:“裴兄为何从来不赌?”裴子夫道:“我是开赌场的,里面的猫腻当然比谁都清楚,所以不赌。”朱雨时低声道:“要有猫腻还会有人来赌么?”裴子夫笑道:“小打小闹自然无妨,就算前面输几十把,只有嬴一把大的就赚回来了。我们的庄家都深悉赌徒心理,知道什么时候放水,什么时候收官,最后诱的你倾家荡产。”
朱雨时道:“要是有人见好就收?嬴几局就走呢?”裴子夫微笑道:“除非他今生永不再赌,不然就算赢钱走了,以后也会连本带利的送回来。”朱雨时叹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得,但真能做到的却不多,看来不赌之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裴子夫微笑道:“一点都没错,水银骰子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是不用的,却另有法子帮他们输钱。”
朱雨时问道:“什么法子?”他们说话的地方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裴子夫压低声音道:“你看到那张掷大小的台子了么?”朱雨时道:“看到了,那台子的人气很旺。”裴子夫道:“因为它简单,胜率有五成高,全凭运气,看似没有什么技巧。”朱雨时承认道:“那也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一种赌法。”裴子夫道:“你留心看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人。”朱雨时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中年人,他留着两撇小胡子,坐在赌桌边带着自信的微笑,白净的手里反复把玩着一个金条,赢来得钱和银子已堆得很高,身旁围拢着一群赌客,都在跟风押注,因为他已连赢了十九把。
身材肥胖的庄家已输的很惨,正在擦着胖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打开骰蛊,“五五六,大!”“真神了!二十把连胜!”赌徒欢喜雀跃,又吸引了几个人前去围观,都在暗中议论那人也许能听出骰子的点数。裴子夫笑道:“若一个人手头顺,多数人都会跟他押注,这叫‘借风’。”朱雨时苦笑道:“我以前也经常借风的。”裴子夫笑道:“但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我的人。”朱雨时诧异道:“你的人?”裴子夫点头道:“他以前是个唱戏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演戏,不但听不出骰子的点数,甚至连赌桌上的规矩也是上个月才学的。”
朱雨时不解道:“那他为何能连赢二十把?难道全是运气?”裴子夫道:“当然不是,因为真正的高手是那个输了二十把的庄家。”朱雨时再次打量那个胖胖的庄家,他长得就是一副倒霉相,似乎天生是个冤大头。衣襟已被汗水浸透,上一把他输出去了三千两,怎么看也不像赌术高手。裴子夫继续解释道:“他和唱戏的事先已定好了押注顺序,只要唱戏的按着顺序押注就绝不会输。”朱雨时吃惊道:“难道那庄家想摇出几点就能摇出几点?”裴子夫点头道:“不然怎能称作高手,他是我场子里的第一大庄。长得虽蠢,但谁若真的认为他蠢,那才是真蠢,他虽然常输,但只要关键的最后一把赢了,那就是赢。”
朱雨时又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要装输,刚才几把已损失了不少银子。”裴子夫笑道:“目的自然是引羊。”朱雨时一眼扫见唱戏的对面的那个穿着华贵,拇指上带着翡翠扳指的中年人,他的表情严肃认真,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赌桌,却一直没有下注。身边坐着两名千娇百媚的少女,不时在他耳边轻笑一句。朱雨时道:“羊就是他?”裴子夫道:“是的。他是山西的大老板,家财万贯。路过此地难免要吃上一杯,找两个姑娘陪陪的。据说他从来不赌,平生从未踏进赌场一步。”朱雨时道:“但他还是来了,就坐在赌桌旁边。”裴子夫笑道:“因为他身边的两名姑娘也是我的人。得宠的女人想来耍两把,像他这种要面子的人当然不会拒绝。”
朱雨时道:“但他仍然很谨慎,不肯轻易下注,所以才有了戏子和胖子的这出戏。让他以为赢钱很容易,赌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裴子夫笑道:“正是这样,越是从来不赌的人,一赌起来就更容易失控。”
就在这时,“羊”忽然出手了,第一次下注的就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胖胖的庄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唱戏的也松了口气,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朱雨时叹了口气,已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忽然兴致全无,道:“我们走吧。”裴子夫奇道:“不玩两把了么?朱兄放心,你玩的台子绝对公平。”朱雨时摇头道:“我只是不忍看到那‘羊’输钱而已。”裴子夫笑道:“朱兄仁义,真让我这奸商汗颜。”